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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记:她沉默啊!悠然流逝的神龙河!

    她沉默啊!悠悠向东流逝的神龙河!

    一、神龙河古老的传说

    古时候,有一个财主接二连三生了七个千金,财主和他老婆都希望抱个相公。看到老婆的肚子一天一天地大起来,他的希望也一天一天地壮实起来。因为,他打发佣人到各处请来了有名的算命先生,几乎所有的算命先生都说过:“老爷福星高照,定能抱个相公”之类的话。算命花销了他五百多两银子。

    可事总与愿违,他老婆偏生了个千金。他想亲自把她放到龙泉山上去祭祀山神,讨个吉兆,好让他再抱个相公。

    一天,晴空万里。他抱着那个孩子来到山顶,站在陡峭的悬崖边,向下一望,吓得胆战心惊。他紧闭双眼,将出生只有三个月的孩子和着抱裙扔下岩去。此时,天气骤变,一道道闪电向他抽来,一声声轰雷向他劈来,倾盆大雨向他泼来。他吓昏了,四脚朝天昏倒在岩石上一会儿,他被雨水淋醒了,微微睁开眼睛向岩下望去,只见两束红光射向山顶,他又被吓昏了,原来这是一条巨龙两眼放出的豪光。就在刚才它张口接住了那个可怜的孩子。

    风雨更紧了,雷声更大了。突然只见一道白光直往上升,当升到半空时,雷声雨声骤燃停止了,天空一碧如洗。那道白光慢慢变成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少女,她尖声地喊道:“狼心狗肺的父亲,等着神圣的天对你的惩罚吧,等着神圣的天对你的报应吧。”话音一落,只听一声巨响,山裂开了,涌起的洪水把那个财主卷走了。这样洪水冲刷出了一条河。从此,人们便世世代代叫这条河为神龙河,称龙泉山为神龙山

    二、摆渡人

    神龙河宽约四五十米,只有夏季汛期时,洪水滔天,才有点像大江大河的气派。这条河上没有一座象样的桥,每个大队都派有人摆渡。

    龙庙大队照顾单身汉黄本仁,让他在本塆黄家咀摆渡

    黄家咀三十多户人家,住在河南岸的堤下。

    照大队的规定,凡本大队的人搭船一律不收船费,外地搭船的一次收伍分。要是外地人没带钱,他也把人渡过去,好在船是浮在水上,斜着撑过去,又斜着撑过来,不费多少力气。本仁身上常装有一个红色的塑料本子,收的钱全记在上面,按月一分不差地交给大队会计他的二弟黄本义。在兄弟四人中他排行老大,却是一个单身汉,比起二弟和三弟本道来,他差得如远,过年的布鞋或衣服破了,全靠出嫁的三个妹妹轮换做或补。幸运的是如果一年一天工也不缺,也能从大队领来三百六十五元的劳动日,日子过得倒也“红火”

    本仁从河中救过许多人的命,大多是婴儿,几乎都是女孩。他现在的养女黄蜓蜓也不例外。

    这一带有许多人认识他,这大概与他干的与多人打交道的职业有关吧!龙庙大队的人,不,甚至外地只要搭过他一次船的人谁不记得他呢?一长二大,方额大耳,浓眉下的大眼睛总是闪着善良而又聪慧的光芒,更使人难忘的是那撑篙时青筋凸起的大手。关于对他的评价,与他朝夕相处的黄家咀人才最有代表性。有人说他是“反革命”、“右派”也有人公正地说:“他人虽然反动,心却好。外地人过船有钱就收,冇钱就不收,尤其可贵的是救了许多人的命。”总之,关于他的毁誉是不一的,即使“誉”中也少不了“右派”或“反革命”的罪名。

    三、养女的来历

    公元一九六零年春末“唰唰”的春雨下了大半天。下午,雨停了,本仁照例披着芭茅做的蓑衣,准备去摆渡。

    他站在河堤上,只见昔日清澈的河水全变混浊了,好像天降的全是污水似的。那浑浊的大浪一个推一个朝前涌去,时而又盘旋而上。本仁望着一浪猛似一浪的洪水,他发愁了,看来今天是没有人要摆渡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这人就是这样要是哪天冇摆渡,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就觉得对不住一天一元的劳动日。一等两等,还不见有人来,他很失望。

    他等了约摸一个多小时,他又焦急地向四周望望,还是不见一个人影,他陷入更深的失望中,这时由失望带来的空虚感向他心头袭来,他入神地听着熟悉的“噼叭噼叭”的波浪声,仿佛这浪涛声也是愧疚似的。

    “哇哇哇哇”的声音惊醒了他,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心里怀疑道:“这下雨的傍晚绝没有小孩到河堤上玩的,怎么会有小孩哭呢?不是听错了吧?”

    “哇哇,哇”的声音比刚才更近了,他恍然大悟,又是被甩的孩子。他向上游一望,只见一个黑盆中有一团黑东西,声音是从那儿传来的。

    本仁来不及脱衣服,一纵就跳入洪水中,凭“全塆游泳冠军”的称号,救起那孩子是没问题的。可是他刚接近那盆时,一个大浪把盆掀翻了,他呛了口水,睁眼再看时,有一团絮还浮在水上,他奋力游向前,可水浪把那团棉絮又推向前。他心急如焚,但仍很镇静地用力往前一游,总算抓住了那团棉絮,他左手抓住捆棉絮的绳子,将棉絮举出水面两尺多高,右手奋力地划水。不一会儿,就划到了岸边。他用手勒掉头上的水,轻松地喘了口气。

    本仁像抱着一个宝贝似的迅速往屋里跑,他来不急换衣服,就解开裹小孩的一团旧棉絮,只见里面是一个用半旧的大布抱裙裹的一个婴儿,他很麻利地解开抱裙,发现了一个红布包。本仁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手颤抖得厉害,摸出一个包,拆开一看,里面有两块银圆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当年我妈甩我时,把仅有的两块大洋放在我的身上。大发慈悲的人啊!收下这无名无姓的孩儿吧。她生于一九五九年八月一日,已八个月了。这些全不要和孩子说了,免得将来她长大了骂我们心狠。

    无情无义的生父生母

    本仁把两块银圆和纸条放在一个小瓷坛里封好,深埋在床底。自那以后,他从未和任何人透露过这件事。

    四、起名

    本仁虽然当过区委书记,但还是苦于不能给养女起个称心如意的名字。起名害得他好苦哇,他睡不宁,吃不香。

    “大乱不死,必有后福。”叫她“后福”不成,叫什么花、梅、或莺、娥,也不成。不管什么名字都不能使本仁满意。他翻破了兴华字典,还是选不出一个好名字。

    夏天的傍晚,晚霞在空中燃烧,橘黄色的夕阳无比鲜艳柔嫩,给人以无比舒适和新鲜的感觉。那嫩黄色的蜻蜓在河堤上飞翔,不上不下,晚霞中的蜻蜓更是飘逸迷人。这场景不知不觉使本仁的思绪随蜻蜓优美的舞姿而飞翔,时而随她飞向上,时而又飞向下。这完全是充满诗意的境界。他似有所触动,像诗人的灵感快要降临之前一样,心里乐滋滋的,心里怪痒痒的,他觉得养女的名字似乎出来了,又似乎冇出来。

    叫晚霞,似乎与“后福”有点联系,总不积极向上;叫早霞显得艳丽,也有点不妥;春霞更不好正苦想着,突然灵感降临了,他想把自己当作橘黄色的晚霞,把养女当作橘黄色的晚霞中飞翔的蜻蜓。叫她蜻蜻,不好听,叫她蜓蜓好听,响亮。

    本仁满意地笑了,落日的余晖把他古铜色的脸镀得锃亮锃亮的,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滋滋的。

    五、垂涎三尺

    蜓蜓初中毕业后,在家务农。塆里冇谁不夸她长的瓜气,也冇谁不为她是“右派”、“反革命”的女儿而叹息。的确,她长长的瓜子脸,淡淡的柳叶眉,水汪汪的大眼睛,再配上两条漆黑的长辫子,一米七左右匀称而苗条的身材。真是如花似玉,看上去甚是迷人。要是她瞟上哪个小伙子一眼,如果他三天睡得着才怪呢?

    本仁和本义共一向屋,本道和本德共一向屋,上辈留给他们的兄弟四人的产业九这样平分了。本义在兄弟四人中最矮,但值得骄傲的是他长得特别胖。他挺肚子,眯眼睛像两条粗粗的黑线似的,仿佛没有上眼皮和下眼皮之分。但绝不能小看这双似看不见东西的小眼睛,其实它厉害得很,不亚于“千里眼”不信,你看他是这样看侄姑娘的:每当他看到蜓蜓高高凸起的丰满的胸脯时,怪痒痒的心里就滋生出无限的兴奋。他每次总要尽力睁开那双线似的眼睛,呆呆地看上几分钟,直到侄姑娘消失在房里或走出屋外,即使蜓蜓在他视线里消失了,他还要闭上眼睛细细回味那诱人的高高凸起的胸脯,仿佛她依然还在眼前,还有由那高高凸起的胸脯联想到的肚子下部的,根据他的经验判断可能还未长毛的这时,他总要咂咂嘴,似乎尝到了侄姑娘这美人儿的滋味似的,又像是刚刚喝完了他从未喝过的东西似的,美滋滋的咂咂嘴再去细细地咀嚼她的味道。本义本来就觉得老婆的味淡,天天晚上玩得够腻的了,炎家庙塆的妇女队长,人虽很美,但不管怎样也冇侄姑娘长得标致,那大队妇女主任更是乏味了,胖得像只水桶,只配开会时解解渴,还有

    总之,还是侄姑娘对他最有魅力。

    六、同心协力

    本道的老婆是个瞎子,常年不能出工,勉强在家摸着烧火和洗衣服,她接二连三生了四个小孩。孩子们一张开口一餐至少要吃四碗,又只有本道一个劳力,因此,他家是全队的大超支户,塆里三十多户人家中再冇比他家更苦的了,全塆数他家最窝囊。一年除了本义家送几碗连汤带水的肉外,基本上没开过浑,倒像全家是出家人似的。只有过年才例外,能从队里分得几斤鱼,找大哥或二哥借点钱,也上食品所割上十几斤计划的肉。

    因此,缺油少盐的生活把本道熬得不像个人样。虽然他有大哥那样高的身材,但一点也找不到他大哥魁梧的风度,几根稀稀拉拉的似刺猬身上的刺的黑发,令人心悸。高高的颧骨拼命地撑起没有多少肉和血色的脸皮,仿佛有谁把他脸上的肉剜去了似的。凹陷的眼睛与凸起的大眼珠形成鲜明的对比,一点也没有精神,看上去令人不寒而栗。特别是看到他如别人手臂那么大的脚管离开地面翘得高高的行走时,总是令人担心他会倒下去。

    在兄弟四人中,本道与本义的关系要算最亲密的,他的幺儿过继给本义了。这样两家就不分里外,平常本义家要做重活的话总少不了本道,例如,种菜时打粪,再如刚栽菜后每天放工后要去浇两遍水。总之本义家的重活全由本道包下了。但要是本道家无钱买盐,也能掇着盐罐到本义家去借点,其实只借不还,或是没有钱买油点亮,也能从本义家弄来一二斤柴油,至少能管个把月。由于这种千丝万缕的关系,塆里人都说:“老二老三同着裤子穿。”

    一天本道放工回来,刚一坐下,看到二哥来了,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笑着招呼道:“二哥,坐。”

    “不坐,来,到屋里去,我和你商量一件事。”隔了一会儿,本义很神秘地问道:“啊,老幺不在家吧!”

    “他不在,帮蜓蜓浇菜去了。”本道把刚才看到的本德帮侄女浇菜的情景如实地和二哥说了。

    本义一听浇菜这件事,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这神态吓坏了本道,他跟在二哥的后面忐忑不安地走到屋里,等待着二哥对他的惩罚。可没想到二哥确同着他的耳朵小声道:“大哥过去反对‘大跃进’运动,现在又反对‘批林批孔’运动,是个反革命,大队马上要开他的批斗大会。我们兄弟要分清界线,像这样的反革命要踏上一万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老三你不识字,没有看报,没学文件,要仔细点,要注意划清界线”本义把下午在大队部开会得到的秘密——下一阶段的头等大事和老三泄密了。

    “嗯,嗯”本道只知嗯嗯地应付道。

    他不比二哥有“知识”队长排他什么工他就做什么工,队长吹哨子开会,他就掇着一张漆黑的老式靠背椅子去开会,队长叫他发言批孔老二他就批孔老二。

    会上,总是按坐的顺序轮流发言,他会很快把背得滚瓜烂熟的发言稿全背出来:“孔老二不是好东西,想当大官,我就不想当大官。因为,我的老祖宗就是长工,世世代代都是受苦的人。孔老二这种人要不得,总要当官,看我本道就是本分,只想扛锄头,挑草头,晒日头,还有睡枕头”因为,他发言说不想做大官,与其他社员发言的内容不一样,只想做一个听队长话的社员,受到队长的重视,后来由队长传动炎书记的耳朵里,就把他树为典型,在龙庙大队宣传,号召全大队革命人民向他学习,学习他思想红得冒火,做最积极的批林批孔的革命人民。这样,在龙庙大队批林批孔表彰先进的大会上,他得了一张大奖状。这是他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一件光荣的大事,他高兴的三天没有吃饭,三夜没有睡觉。

    “记不记得那次得奖状,还想得吗?我在炎书记面前‘再美言美言几句’,不就成了吗?”本义眨着鬼眼笑着道。这鬼眼在本道看来是对他“政治”上的无比关心。

    “开会怎样发言?你教我说说。”本道并不会轻易忘掉那次发言多亏二哥提前教了三天,他才背熟了,所以,赶忙问道。那神态看得出是一种恐慌的神态,他仿佛在无声地说:“二哥千万不能走了,要是走了,那是存心要让我在会上出洋相。”

    本义神秘地笑了笑,并未立即教给老三会上应该怎样发言,他望了老三一眼,又神秘地朝堂屋望了望,皱了皱眉,眯上眼睛,那神态似乎是没有听到老三的乞求似的。

    本道见到二哥这样的神态,心里大吃一惊,道:“不好了,说不定得罪二哥了。那次发言漏了几句。”真的那次发言后,他真后悔自己是个菜篮子脑袋,尤其是领到奖状后更是后悔和惭愧,觉得似做错了一件很对不起二哥的丢人现脸的大事,比上次塆里的一个大姑娘刮了一胎还要丢人一些。他简直是被二哥的神态吓昏了,说不定可能由模范一下子就变成五类分子,那样一生就抬不起头。这时,他记起二哥曾说过:“毛主席的语录一个字也不能掉,一个字也不能添。要是添一个字或是掉一个字,就是篡改毛主席的语录,这样的错误是担当不起的,不说杀头,判上一两年徒刑是有之的。”本道只觉得脑中如雷在轰鸣,仿佛二哥那次教他发言的话就是“语录”一个字也不能掉。这时二哥未教他怎样说,无异于对他是一个宣判。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正当他还在发愣时,二哥的“金口”却开了,依然是同着他的耳朵道:“老三,这回大队决定后天开千人大会,斗五类分子,主要是斗大哥。要发言好发,你就说他放了二百元的高利贷给你,想做地主,复辟资本主义。我们兄弟要划清界限,决不受地主资产阶级糖衣炮弹的腐蚀。”

    本道先默记了一会儿,然后背给本义听。这回本义很满意,就是把高利贷说成了“高力贷”把糖衣炮弹说成了“糖水泡蛋”但只要明天再教几遍,他就背会的。

    本义满意地笑了笑“老三记性真好,比上回有进步。”

    “还不靠二哥二哥教得好”本道感恩不尽,就讨好道。

    “嗯,领情就好。现在说正经的,我和你说的可不要泄密。男女老幼都要去,全大队的地富反坏右全要跪在台上,还要掉打几个最反动的阶级敌人,巩固无产阶级专政政权要紧。你千万不要和别人说,要是别人知道了,当心掉脑袋。”本义铁青着脸道。

    “嗯嗯,我保证不说,不和任何人说,哪怕是老婆。要是说了,你就割掉我的舌头和耳朵,还有眼睛”本道吓得发抖,仿佛二哥现在就要派几个基干民兵把他捆起来掉在梁上,毒打一顿后再送到地下的黑房里,那间关过他大哥一年的黑房。他害怕,他比不上他大哥当过区委书记,认得字,而他半爿字也不认得,要他写什么检查材料那可不得了,他就是写到死也写不起一份检查材料。他想千万不能泄密,宁愿干苦活也不愿去做比这上杀人场还难的事。

    七、同舟共济

    龙庙大队的大队部是原来的龙王庙拆下来的材料做起来的,在大礼堂东侧是办公室和一排宿舍。这里的政治嗅觉最敏感,它是龙庙大队的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决定着全大队的命运,它有权过问大队的每一个成员,连刚出生的婴儿也不例外。这不,今天大队支部和各生产队队长在这里开千人大会的筹备会的第一次会议。

    会议之前,在厕所里本义巧遇炎建国,他俩不约而同地谈起了本仁的黑材料。

    “炎书记,我看,第一条,养过小老婆,你知道,老大和我共屋,他的两间房中间是通的,有过门,门闩在老大这一间房里。夜里我常常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声,有时还听到床折子的断裂声。‘家丑不可外扬’我无法制止,怪不得侄姑娘发育得这么快。第二条,放高利贷盘剥我家老三,老三还不起,他常逼债。第三条,偷偷在院子外栽树,搞资本主义。第四条,借腰疼不去摆渡,公开反对党的领导。第五条,为孔老二辩护。第六条,写反动宣传,替工贼叛徒鸣不平,说‘三自一包’正确。第七条,加上反对‘大跃进’这你知道。此外,还有许多群众揭发的材料,啊,还有每年多收的外地人的渡船费全吞了,这是极大的贪污。”本义说完就搜出了费尽了心事,绞尽了脑汁从群众那儿弄来的一大叠纸条,笑容可掬地递给炎书记。

    炎建国眯眼看了看,说:“嗯,你看定个‘反革命罪’行吗?”

    “行,‘反革命罪’太轻,要加上最最两个字。”本义补充道。

    “啊!‘最最’反革命罪好,等下商量,明天区、公社的领导要参加这个大会,还要带两个区公所(指现在的派出所)的人来。”

    批判大会的第一次筹备会议在龙庙大队的办公室里开始了,顿时,会场像开了锅的水。

    八、批斗大会

    “喂,喂,喂,安静,安静下来,大会开始。第一项,鸣炮奏乐。”本义在麦克风前高声地喊。

    “第三项,炎书记发言。大家欢迎!”

    台下掌声雷鸣!

    炎建国捏着稿子,端端正正地坐在麦克风前,故意提高嗓门道:“跪在台前的是龙庙大队的五类分子,从左到右表示罪越来越重,也表示越来越反动,甚至有反党,反社会主义的。今天,着重批判最最反革命罪犯黄本仁,还有第二号反革命罪犯炎望富。我讲完后,还有黄家咀的代表发言。下面我代表龙庙大队党支部宣布将最最反革命罪犯上吊。”

    “全体起立,跟我喊。”炎书记高声喊。

    “打倒反革命。”建国喊时,有力地举起了右手。

    “打倒反革命。”台下洪亮的声音接着响起,举起了千百只有力的手臂。

    “踏上一万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台下呼应,如此循环往复革命的高潮掀起了!

    。

    “全体坐下,下面宣读黄本仁的罪行。第一条,反对大跃进,散布迷信活动,说什么河堤上的树砍了,资本主义的草挖光了,河堤被洪水冲断,淹没了一百多亩田地,这是神龙河中的‘龙王’对我们革命人民的惩罚。第二条,养小老婆,将证人带上来。”

    又是两个背枪的基干民兵,驾着蜓蜓往台上走,可怜的蜓蜓想拼命挣脱这四个魔掌,可怎么也挣不脱这魔掌

    炎书记接着又正言厉色地列举了本仁的其他反革命罪行,除本义列的几条外,还加了几条。

    “第四项,由批林批孔模范黄本道发言,欢迎。”

    本道按本义事先教他的批斗词完整的背了一遍

    “第五项,由受害者黄本德发言,欢迎。”

    本德气愤地走上台,在麦克风前大声地喊道:“炎书记刚才讲的全是错的,我大哥全是正确的。大哥根本没有破坏和干涉我的婚姻自由,完全是支持我们自由恋爱。只有二哥才反对,装正人君子,玩什么圈套,踩着哥哥的肩膀往上爬”

    没等他讲完,公社书记示意旁边两个挂“盒子炮”(指手枪)的警察抓住了本德,捂住了他的嘴,迅速绑着他往台下拖

    “我还要讲,放开我,我”本德挣扎着喊。

    蜓蜓跟在后叫喊:“你们放下他”一句话未喊完,刚才那两个民兵就用手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死死地抓住。

    “他疯了,胡言乱语,全是污蔑党,给党的脸上抹黑,你们看他中毒深不深。”本义趁风波已息,趁机说了一句。

    本仁吊了两个多小时,大棍子挨了几十下

    “第八项,由区长代表区领导发言。”

    “同志们好!总之,大会是成功的,充分显示出无产阶级专政的威力。最后,还给你们带来个好消息,你们这里飞出了一个‘金凤凰’,黄本义被提拔为公社书记,原先的书记已经被抓了起来。同志们,热烈欢迎!”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九、  遗嘱

    蜓蜓精心调养爸爸已有十几天了,可还不见好。附近各医院又不敢收他,也不敢发药。一个好心的民医采来了十几服草药,偷偷送给蜓蜓,药全喝完了,本仁还不见好。后来那采药的老人也挨了斗再也不敢给他采药了,这样,本仁只得躺在床上忍受着屈辱和痛苦。

    “蜓儿,来,让爸爸好生看看你,我有话和你说。”本仁说着慈祥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幸福的笑容,充满希望的眼里闪烁着殷切的光芒。

    蜓蜓难过的低下了头,不觉泪水模糊了双眼,但她还是强忍着。

    本仁接着道:“蜓儿,我不能活到那天,你知道吗?乌云散了,重见天日的那天。但我仍然相信党不会忘记我。虽然开除党籍已有十七年,但我的心总是向着党的,憧憬着那天的到来,你把床底下的三百元钱替我拿出来,数二百零四块给我。”

    说来也怪,蜓蜓眼里刚才的泪水全然不知飞到哪儿去了,她顺着爸爸手指的方向摸出了钱,麻利地数出了二百零四块,递给爸爸道:“爸爸,给。”

    本仁尽量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尽量让发抖的手不颤抖,他接过钱,停了半晌道:“你把这二百零四块钱用红纸包着,等到那天再拿出来交给党,这是我十七年的党费。其余的,你拿去买两件新衣裳,一双新袜子,多的零花记住,人贵有骨气,要坚强,要受得了委屈,时刻记着,要抬起头做人一定要为爸爸争口气,一定”

    蜓蜓再也忍不住了,一头栽倒在被褥上抽咽起来。本仁看到她的背起伏得厉害。

    本仁强忍着疼痛,起来坐着,咬着牙,披上衣服,蜓蜓仍在抽咽。他笑着道:“蜓儿,别这样,让爸爸不放心。来,抬起头,让爸爸好生看看你。”

    蜓蜓慢慢地抬起头来,本仁只见女儿稚气而又早熟的脸上挂满了泪珠,很痛心地伸手去为她慢慢擦掉眼泪,难过道:“记住你应该还有过妈妈。”

    蜓蜓不解地问:“是生母。”

    “不是,五八年春,那时正是大跃进大炼钢铁时,要砍河堤上的树去炼钢铁,她去阻止砍树,结果被树压死了。那时她快要生孩子,我被关了起来,很可惜那孩子要是活着比你还要大呢。”本仁只是叙述着,没掉一滴眼泪,但心中却为她死去的爱人在哭泣。

    “那妈妈埋在什么地方?”

    “火化了,骨灰洒在神龙河中。记住,我没能替她做个坟,将来就在我的坟边挖过坑,从河中舀一桶水起来,倒在坑里,然后埋好,也算也算你娘的坟墓。”

    “爸爸,你死不了,你死不了。我相信你不会死的。”蜓蜓忍不住哭着喊道。

    本仁从枕头里取出一叠红塑料封面的本子,双手颤抖地捧着,像捧着一颗鲜红鲜红的心似的。嘴唇颤抖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蜓儿,我死不了,我永远也不会死的。这是十七年来,我用生命和血写成的。蜓儿,你替我把它藏好,到那天,再拿出来交给党。记住只有到那天才能看它,才能拿出来。爸爸说的你要全记住呀!”

    本仁觉得还有许多话要说,但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沉默了许久,他心里突然一亮,微笑着道:“蜓儿,还有一件事我不放心。四弟和你好,你就和他好吧!”

    蜓蜓害羞地低下了头,哭得更厉害了。

    “蜓儿,本德不知怎样了?你今晚带点东西去看看他,说我没什么,叫他放心。你要劝他忍着点,不要硬拼,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本仁不放心四弟被捉到区去了,怕他在哪儿闹事,没好结果,就嘱咐道。

    本仁望着女儿似含泪又似含笑的眼睛,望着女儿像刚刚绽开的带露的荷花开放在床前,她婷婷玉立,她娇艳动人他心里甜滋滋的,他满意地笑了。

    十、本仁的悲剧

    蜓蜓含泪回来后,不知道爸爸是怎么死的。她是多么不相信眼前的事实啊!她用力摇着爸爸,却没有听到他痛苦地呻吟一声。拿起爸爸的的手,手却早已冰凉了,她相信了,爸爸早已停止了呼吸,他安详地躺在床上。她没有大声哭,因为那样就会泄密,爸爸会被火化,还会像妈妈一样吧骨灰洒在河中,让河水清洗他的“罪行”

    夜深人静,星稀月朗,人们早已进入梦乡。蜓蜓使尽平生的力气,把本仁背到河堤上,然后回来拿锄头和铁锹,铲一个大坑。

    她摸了摸爸爸的脸,然后朝神龙河磕了三个头,又朝堤外的坑磕了三个头。刚准备把爸爸放入坑中时,三四个狗“汪汪,汪汪。”地叫起来。她分明听见狗是朝她这个方向而叫的,吓得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一会儿,狗声消失在寂静的夜里,蜓蜓赶忙把爸爸放入坑中。她今天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邪劲,她一个人做了如此多的和如此费劲的事情。

    蜓蜓埋好爸爸,朝坟磕了三个头后,神情木然地往回走。走了几步她突然停住了,又转身往回走。她摸黑铲来块块草皮平贴在爸爸的坟上,以免让人发现。蜓蜓边贴边想:也许来春会开些小花

    十一、扑空

    半个月后,炎书记找本仁写检查材料,发现他不在家。就审问蜓蜓道:“你爸爸跑到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刚一回来就没有看到他。”蜓蜓若无其事地答道。

    过了几天,炎书记又来找本仁写检查材料,见蜓蜓一人在房里,没有看到本仁,就大声嚷道:“你爸爸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我没见到他。”蜓蜓斩钉截铁地答道。

    “不知道,我抓你这个小反革命到大队部黑房里去。”炎书记说着,劈面一把抱住蜓蜓,把她往床上按。

    蜓蜓拼命挣扎着,她拼命地想保住自己的贞操就用手乱抓炎书记的脸,用脚乱踢炎书记,但不敢大声地喊,怕事情传出去招来别人的闲话。她只能使尽全身的力气抵抗这被兽欲烧得发狂的原始恶魔。

    炎书记狠心地扭断了蜓蜓的手,她昏迷地躺在床上任凭恶魔蹂躏她。恶魔的手伸向了的裤带,裤带被拉开了。恶魔的手伸向她的裤子,裤子一层一层被脱下了。

    恰巧本义正好回家刚走到房门口把刚才脱裤子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的,他想侄女这时还是处女,早已垂涎三尺的他,为的是尝尝这未开折的少女的滋味而设计将大哥整死,他在心里道:“今天决不能让炎建国这个老色鬼得逞,先尝了那个滋味。”就假装干咳一声。

    炎书记听见咳嗽声,早已吓破了胆,但他还是笑着出来望着站在堂屋的本义结结巴巴道:“老兄啊啊,黄书记,什么时后回来的”

    “刚才,没关系,请坐。”本义笑着道。那笑的神态鬼怪、神奇,刺得炎书记毛骨悚然,他琢磨来琢磨去怎么也琢磨不透它的意思。

    “你大哥不见了,你知道吗?”炎书记换了个话题很镇静地说,仿佛刚才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般。

    “知道,已上报了公安局。通缉令早已下了,缉拿反革命,立即枪毙。”本义非常严肃地说。

    “好,那也好。”炎书记讨好道。

    “好,多亏炎书记的一片好心。不过,你好好交代,把刚才的一切交代出来。”本义怕侄姑娘不晓得他刚才看到了那一切,故意大声道。

    “说交代,只脱下了裤子,没来一下,哄人算乌龟王八蛋,天打雷劈,天打雷劈”炎书记吓得魂飞魄散,顿时脸变成瓦灰色的,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好,咱们兄弟俩不分内外,互相包涵着,保证以后不欺负我侄姑娘就行了,你写一份检讨给我,放在我的手上,只要今后不犯我就不往上交。”本义又软硬兼施道。

    “行,那办得到,以后老哥不敢了,要是犯了,你枪毙我,你枪毙我枪毙”炎书记如释重负满脸堆笑道,这时就是要他跟本义磕几个响磕头他也愿意,死灰色的脸上又渗出些血色。

    “哼,我枪毙你,不,叫公安局枪毙你。”本义正色道。

    坐了半晌,炎书记不知是走好还是不走的好,正犹豫时,本义笑道:“喂,抽支烟,为了培养侄姑娘,把她培养成革命接班人,与老大划清阶级界线,扩大革命队伍,公社决定把我侄姑娘提拔为大队团支部书记,记着办吧!”其实不是什么公社的决定,而是本义的决定。

    “好,好。明天开个支部大会,再作安排。”炎书记笑着说。

    紧张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十二、关怀

    “黄书记请进。”区公所的特派员打开“禁闭室”的门后,对本义笑着说,说完还鞠了一躬。

    本义提着一个红色的塑料网兜进去了,里面装着一包糖,一瓶罐头,一斤梨子。

    “老幺,受苦了吧,以后跟党走就是了。我和大队干部、特派员及区委书记已商量好了,让你到‘七三?二’工程(指农业学大寨时,全县聚集万人在一个省长曾打过游击的山区将两座山峰削平填平山谷的劈山造田工程,因是一九七三年二月动工上马,故称七三?二工程。)上去锻炼和改造,改造好后,回家好好干。”本义笑着道,心里想:“‘眼中钉’只有老幺了,老大已畏罪潜逃,但多半是死了。‘猎物’快要捏在手心了。”

    本德想起了蜓蜓对他说的话“不要硬拼,不要报仇心切,要用计谋”于是装着笑道:“好心的二哥,‘七三?二’工程已做了一年半,我还到那儿去立什么功?功别人都立了。”

    “有功立,到”本义准备说出他事先和炎书记商量好的“到作业组(指七三?二工程劈山造田的工地上打炮眼,放炮的作业组)”里去,但他没有说出“到”字后面的三个字。停了一会儿,改口道:“炎书记会安排的,听炎书记的话就是听党的话,年轻人最容易变好,也容易变坏。记住,千万要记住,好好干!”

    本德没有任何表示,他陷入了深思

    十三、本道越级执行命令

    龙庙大队的基干民兵由本道带队,沿河堤挖了三天三夜,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又苦战了一天,才挖出了本仁早已腐烂的尸体,没有一个人敢下去抱起他。

    两个基干民兵手握上膛的枪,不准任何人来看尸体。他们执行炎书记的命令:“要是革命群众闻了那反革命的臭气,革命的工农群众也会被腐蚀成‘反革命’。因为,资产阶级的细菌无孔不入。”好奇或多事的人想要去看看,见荷枪实弹的枪头银光闪闪的三角刀,就站在远处望望。更可怕的是,那两个基干民兵要是把扳机抠响,立即会吃“花生米”(指枪毙时吃子弹)因此到堤上的人几乎没有。

    “报告,连长,炎书记打电话请示公社,公社黄书记打电话请示区委书记,区委书记请示县委书记,说:‘让尸体全部烂了以后,再捡起骨头去火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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