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身后的一干宫人均已看见,唇边笑意若隐若现。
婉妤立感羞赧,匆忙松手让裙幅垂下遮掩,半兜新桃顿时坠地,滴溜溜地四散开来。
婉妤也没顾上捡,仔细理裙蔽住两足,掸掸衣裳沾染的灰尘碎叶,再引袖拭净脸上污迹,这才裣衽垂首,准备聆听女史教诲。
杜氏徐徐走至她面前,婉妤但感她气势迫人,不自觉地后退两步,心下未免忐忑,不知女史就今日之事又会何等严厉地斥责她。
然出她所料,杜氏广袖一敛,竟带着身后宫人齐齐向她郑重下拜:“七公主大喜。”
婉妤怔怔地看她,一时不明白昔日惯以严苛、轻蔑甚至歧视眼色视己的宫人们姿态何以瞬间变得谦卑,不由疑惑道:“喜?……”
杜氏直身,半垂目,淡然道:“大王已将七公主许嫁于樗王子暾。
请七公主即刻随妾前往正殿,受命于父,躬听成命,以兹嘉礼。”
似拜这场突如其来的婚姻所赐,一夜之间,十四岁的婉妤处境有了明显改变。
她从后宫阴冷的侧院搬进了嫡生公主才能居住的明净宫室,锦衣玉食,婢女成群,许多以往从未见过的妃嫔也频频前来奉承道贺。
虽身为沈王闵丘的第七女,但亦不幸,她母亲只是个寻常宫女,且并不得宠,生下她后也只进一阶。
自小以来,婉妤所得待遇远远不及沈王嫡女,甚至连王后身边较为亲近的侍女也比不过。
六岁那年,婉妤母亲病逝,从此惟与乳母良贞在父亲遗忘的深宫角落里相依为命,被称作公主的她丝毫没有公主的尊荣,倒是像个小宫女一样,在气盛者的俯视下悄无声息地生活。
但一道许婚令使她又见到了几乎只在记忆中存在的陌生的父亲。
记得上次见他,应是在三年前,三姐婧妤的婚仪大典上。
婧妤是王后女儿,嫁的又是……也是樗王子暾,灭了强势芑国的樗王子暾,因此婚仪盛大豪奢,每个庶子庶女都得列席,而那以后,宫中再无如此规模的庆典,婉妤也就没有了与父亲沈王见面的机会。
婉妤对“金碧辉煌”
的理解皆来自婧妤的婚仪,满堂金玉,宝马香车,以及婧妤身上刺绣精巧入微的嫁衣。
婧妤在内室加衣时,婉妤偷偷靠近她,怔怔地盯着衣袍上栩栩如生的翚翟默立良久,见她未察觉,便伸出细瘦的小手摸了摸那绚丽的翚羽。
“呀!
住手,七公主!”
婧妤的乳母一旁看见,当即怒目喝止:“公主的礼服不可沾上一丝污垢!”
婉妤悚然缩手,而一向高傲的婧妤竟然并不介意,想是心情大好,她反转身抚抚婉妤的脸:“不妨事。”
宫里人都艳羡她,她嫁的是传说中天神一般的樗王子暾,勇毅睿智,且年轻俊雅。
然而婧妤的好心情终结于尹国使臣的到访。
那位来自这东方大国的大夫,以含蓄礼貌无懈可击的措辞暗示,婧妤的嫁衣绣有翚翟,其实是僭越逾制。
绣翚翟的袆衣惟王后才可穿。
后来婉妤才知道,原来婧妤并非子暾六礼以聘的正室。
子暾娶的王后是尹国王女,彼时尹东宫太子的同母妹淇葭。
诸侯王国惯例,若一国诸侯娶于另一国,除嫁女之国外,通好的其余王国也会以庶出之女陪嫁,这种制度及陪嫁之女称为“媵”
。
婧妤是陪淇葭嫁的“媵”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