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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月余未见, 晏倾君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很有信心的。既然贡月有人借祭月之机意欲篡权,贡冉升身陷囹圄也是必然。只是如今身在瀑布后, 被囚于此?

    晏卿输给她的内力还能在体内游移,在湖底游弋了那么久也不觉得累, 干脆,趁着还有力气游到瀑布之后?

    晏倾君看了看汹涌而下的水势,再看了看斜阳满布的翠郁山林。黄律被奉为圣物,必定藏在隐蔽之处。与其浪费时间四处寻找,还不如找贡冉升相助。最重要的,黄律,“五色之花”, 她是未曾见过的……

    如此一想, 晏倾君不再犹豫,迅速扫过眼底,抱起一块大石纵身跃下,刚出湖水, 再入深潭。

    瀑布飞流直下, 倘若直闯,由潭面游过,必然被下坠千尺的水重击,即便体内有晏卿残余的内力,也是非死即伤!要想顺利通过水帘,必须避开水帘坠下时施与深潭的重力,那股力度越小, 受伤的可能性便越小。所以她必须潜入潭底,能潜多深便潜多深,尽量避开水的冲击。

    晏倾君憋了一口气,抱着石块手脚不动,迅速下沉。

    潭水冰凉,越往下沉,便越发刺骨,身体承受的压力也就越大,晏倾君一度觉得自己就要闭过气去,挣扎着睁开眼,勉强看到前方瀑布水帘打出的水柱渐小,用尽了力气滑动双腿,慢慢向那边靠近。

    潭底水流冲击较小,可晏倾君并不能完全伸展手脚来游过水帘,刚刚靠近便被水流冲开。如此循环往复,晏倾君觉得体内的力气越来越小,筋疲力尽,心下一沉,干脆丢下手中的石头。

    这一丢,整个人便似得了自由的浮花,迅速向上漂起。若就此浮于水面,岂不是前功尽弃?

    晏倾君心神一凝,手脚乱动时触到滑腻腻的水草,毫不犹豫地拉住,这才将上浮的身子又往潭底拉了拉。她勉强睁开眼,看清水草的长势,干脆一手拽住一把,交替着借水草的力量缓慢前行。

    潭底的光愈渐黯淡,晏倾君明白,太阳是当真落山了,不待片刻,潭底便会丝毫光线都无。她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五彩琉璃珠,虽然会在暗处发光,但要用来探路,还是不够。

    管不了那么多了!往前走还有些许希望,若退后一步,身体浮出水面被水流击中,必死无疑!

    晏倾君憋出最后一口力气,竭尽全力地向前。

    ***

    山风净凉,撩拨着众人紧绷的神经。殊言静坐在轮椅上,微微垂首,敛目,秀白的脸上只透出一个“静”字,他不语,山间便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祁燕跟在他身侧,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盘踞整个山头的数千贡月军,为首那人拿走信物,已经有了大半个时辰,他没有回来回话,殊言也不动,其他人便一点动作的迹象都没有。表面上双方就此僵持,但贡月军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将他们包围,殊言不可能察觉不到,却仍是气定神闲地只字不语。

    夕阳落下,乌云遮月,只露出半张脸来。

    “燕儿,秦公子呢?”殊言突然开口,声音极轻地问了一句。

    祁燕眼睫一颤,往后扫了一眼,低声道:“隐在林中。”

    殊言沉吟片刻,又问道:“阿倾呢?”

    祁燕的声音更低,“可能……不在了。”

    殊言的眉头皱起来。

    “是她让你过来?”

    “嗯。”

    殊言未再言语。祁燕敛目看去,只见到他下垂的长睫,在眼睑处投下浓密的阴影,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这位当真是殊家公子殊言?”

    贡月军突然全军肃然,整齐的让开一条道来,中气十足的大笑由远及近,人群中走出一名身着暗黄色长袍的男子,三十多岁的模样,容光焕发。

    祁燕不由地拉住殊言的轮椅,往后退了两步。

    贡月是何规矩她不甚明了,至少在祁国,“黄色”不是普通人可以穿上身的。来人这一身袍子,虽说微微发暗,可若在阳光下,恐怕与皇帝所用的明黄色相差无几。

    殊言握住她的手,阻住她的动作。祁燕却像是被烫着一般抽离。

    “久仰殊言大名,只是从未见过,听闻五国内见过公子的人也是屈指可数,不知……”红光满面的中年男子面带笑容,眸子里的怀疑之色显露地恰到好处,让人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又不会过于失礼。

    殊言嘴角微扬,抬眼看住来者道:“瑾王爷避世十余年,自是不曾见过在下。”

    只这一句话,便让那男子的神色凝重了几分,再看向殊言时,多了分警惕。

    避世,这是顾忌他颜面的说法。

    贡月上任国主有一兄一弟,兄长便是曾去东昭求亲的老王爷贡元,而弟弟便是眼前这位贡瑾,只是当年贡瑾与上任国主争位失败,就此被圈禁,贡冉升继位之前,还特地将他的圈地外移,直至贡月边境,就是担心他会趁贡冉升手中皇权尚未稳固的时候怀有异心。

    所以,殊言说他“避世”,给够他面子了。

    而自从十多年前被圈禁,这位空有王爷尊称的贡瑾隐没于世,再未被人提起,近年各国新人辈出,贡月又是小国,他还是一位连本国人都遗忘的王爷……

    是以,殊言只见他一眼便能知晓他的身份,不得不令贡瑾对他另眼相看。

    “听闻此次南临驸马亲自到南临求取黄律,殊公子左右相随,怎么……”贡瑾有意地四下张望了一番,不解道,“怎么未见其人?”

    殊言垂下眼皮,祁燕向后看去。

    “谁想见本驸马?”晏卿适时地从树林从钻出来,头发上还占了一片枯叶,懒懒地伸了个腰,漫不经心地慢慢上前。

    贡瑾眼中滑过审视,面不改色地笑道:“秦卿公子,久仰大名。”

    晏卿嗤笑道:“对殊言是久仰大名,本驸马也是久仰大名,不知还有几个大名是你久仰的?”

    贡瑾只听闻“秦卿”一人出身贡月,而贡月绝无秦氏大家,料定他是出身草莽一时行了上运才会被选为驸马,哪知他一出现便当着众人的面给了自己一个难堪,脸上的笑便挂不住了。

    晏卿却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笑着,眸子里还带了几分挑衅。

    “王爷既然知道我等前来的用意,不知和否移步相商?”好在殊言及时解围,将贡瑾僵硬到快要扭曲的脸拉了回来。

    贡瑾徐徐笑道:“月神山乃我贡月圣地,外人自是不可接近。但殊公子千里迢迢至此,本王也不敢怠慢。不若你我各退一步,公子与驸马入山,让众人在此稍作等候?”

    “公子行动不便,燕儿需左右相随。”不等殊言身边书童模样的男子开口,祁燕已经抢先插话道。

    贡瑾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殊言苍白的脸和一动不动的双腿,略作犹豫便点头道:“如此,三位请!”

    “本驸马要见的是皇帝,可不是你这落魄王爷,还不快快传见?”

    晏卿一上山便开始大声呼喝,贡瑾看在殊言的份上,更看在殊言给他那样东西的份上,强忍住心中的怒气,只当未曾听见。

    “不知国主身在何方?”殊言很是客气地问道。

    贡瑾有礼地回道:“皇上为万民祈福,如今正在山顶,今日怕是无法下山。”

    “是么?”晏卿讥笑道。

    ***

    晏倾君爬上水潭时,整个人已经处于完全脱力的状态,软泥般趴在地上不想动,一个睁眼便见到贡冉升又惊又喜的表情。

    “你……你……是护梨……姑娘?”贡冉升瞪大了眼看清地上女子的模样,眸子里的惊色瞬间褪去,又喜又忧道,“护梨姑娘!护梨姑娘如何会到这里来?潭水太凉可有冻着?你只身前来,莫不是知晓我被困于此?那护梨姑娘如何知道我在这里?又是如何找到避过他人找到寒潭?护梨姑娘定是我的福星才会……”

    晏倾君瘫坐在地上,嘴角抽了又抽,始终没从贡冉升的话间找到打断的机会,只能耷拉着眼皮无奈地看着他。

    贡冉升被关在此处,几日未曾言语,见到这位对他有过救命之恩的“穆护梨”,不由地喜上心头,但是那话说着说着,他突然想到什么,连忙闭了嘴,面带歉意道:“应该是……穆姑娘……穆姑娘莫要见怪,都怪在下脑拙,连称呼都记错……”

    晏倾君一语不发,一是没力气,二是被那潭水冻得开不了口。

    贡冉升料到几分,忙把自己的袍子取下,披在晏倾君身上。

    “夜幕降临,山间天气向来阴冷,潭水更是冷若寒冰,穆姑娘莫要嫌弃。”贡冉升一字一句地诚恳道。

    晏倾君拽紧了衣物,缓了几口气,支撑着站起来,往透着暖意的洞穴里走了走。

    贡冉升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见她面色发白,脱力所致,嘴唇发紫,阴寒所致,双眼发红,疲惫所致,他皱了皱眉头,关心道:“穆姑娘恐怕是长途跋涉至此?若不得药物好好调理,潭水的寒气入体,恐怕会给姑娘留下病根。”

    晏倾君琢磨着自己要以何种形象面对贡冉升,是继续在他面前扮作柔弱的纤细女子,还是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要黄律,以救他一命为交换?

    “穆姑娘且随我来。”贡冉生见晏倾君一直垂首不语,也不多问,一人当前,往洞内走去。

    晏倾君好奇地跟着,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刚好可容三四人,未想这洞穴幽深,好似看不到尽头,越往里走,光线越暗,自己腰间的五彩琉璃珠发出微弱的荧光。

    比起五彩琉璃珠,贡冉升腰间那块玉牌的材质显然更加特别,不仅在霓虹下会引来光束相接,在暗处亦如明月一般,洒下清冷的白光。

    晏倾君随着贡冉升的脚步一直向前,洞穴并不曲折,笔直的一条路,对于筋疲力尽的她来说,走起来却尤为费力。

    “穆姑娘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贡冉升回头,漆黑的眸子倒影这玉牌的光亮,干净清澈。

    晏倾君正想问他要带她去哪里,贡冉升的身子一让,正好让她瞥见洞穴的正前方,不远处,蓝紫色的荧光点点,如满幕的繁星堕入凡间,在伸手可及处对着她眨眼微笑。

    那是……

    刚刚的疲惫一扫而尽,晏倾君睁大了眼,半是好奇半是惊诧地看向贡冉升。其实,这是她重遇他以来,正视他的第一眼。

    贡冉升的脸比起初遇时消瘦许多,不如当初在船上,阳春三月时的明媚有神,但是尽管是在这样幽深的洞穴里,面上仍是有一股阳光特有的干净耀眼。

    “穆姑娘看到了吧?就在前方了。”贡冉升对着晏倾君微笑,眼底的光泽瞬时闪烁起来,与前方蓝紫色的荧光一般和煦,“那是黄律。黄律,穆姑娘可曾听说?”

    晏倾君心神一晃,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涩气涌上心头。黄律,她怎么会不知道?从入了洞穴她就开始琢磨着如何让顺利地将黄律弄到手。她要拿到黄律,本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在贡冉升如此坦荡的笑容下,自己的那些算计好像突然变得龌龊起来……

    “穆姑娘如果未曾听过黄律,‘五色’该是知晓吧?”贡冉升继续向前,一边带着笑意缓缓道,“‘五色’为上古神物,妙用无穷。而黄律为‘五色’之花,非常娇惯,环境稍有不适便会枯萎,世间再无处可寻。外面的瀑布,据传是被蓝花楹仙的宝器砸出来,因此寒潭里的水沾了仙气,百年前的‘五色’便是在此处寻得,而黄律必须在潭中才得以长存,所以多年来,尽管世人垂涎黄律,却自知无法善存而放弃。”

    贡冉升絮絮叨叨地说着,带着晏倾君离蓝紫色的荧光越来越近。

    晏倾君已然忘记自己的一身劳累,本来离贡冉升许远的距离,随着她急迫的心情渐渐拉近。

    黄律是漂浮在一片水面上的,寒潭,这洞里也有一个。

    数不尽的细小花瓣,完美的扇形,蓝紫色的荧光照亮清澈的潭水,随着他二人脚步越近,潭水起了细小的波纹,随着娇嫩的花瓣一波波荡开来。

    这是……黄律?

    这么多的黄律?

    ***

    “两位有所不知,皇上每逢月底都会上山祭月,两位实在来的不是时候。”贡瑾只将二人待到山腰处的一间宫殿内,未有继续的打算。

    “祭月需祭半个月,贡月的皇帝,一年到头都在祭月不成?”晏卿又是嗤笑。

    “此次情况略有不同,皇上久无子嗣,因此……”

    “哦,那每次祭月都要带上上万兵士?”晏卿故作好奇,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赞道,“看来这月神山果真有月神庇佑,每月被上万兵士盘踞山头,草繁树旺……一点踩伤踏坏的痕迹都未看到。”

    贡瑾脸上的笑又僵了僵,正想开口,晏卿又道:“听闻王爷被圈禁十几年,不知此番如何出现在神山圣地?”

    “驸马这是何意?”贡瑾冷喝,两人入了山,这里便是他的地方!哪容得晏卿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相讥,该给殊言的脸面他都给了,是这驸马太不识抬举!

    “我的意思嘛……”

    “秦公子。”殊言开口打断晏卿的话,看向他,“在下与王爷有事相商,不若,你与燕儿先出去看看这山间景色可好?”

    殊言这一句话正中了贡瑾的心思,也中了晏卿的心思,他瞬时笑得眉眼弯弯,朝祁燕使了个眼色便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祁燕则是握紧了满是冷汗的手心,缓慢地跟上。

    贡瑾一见二人走开,便不想再浪费时间,直截了当道:“还是公子有一双慧眼,知晓谁才是这里的主子!那么……那张夜行军令图……公子当真有夜行军令在手?”

    “在下不喜诳语。”殊言缓缓道,“王爷给我黄律,夜行军令自当双手奉上。”

    “黄律为‘五色之花’,这世上只有一朵!”贡瑾皱眉道,“且一旦离开所处之地便会枯萎。公子先给我夜行军令,本王自会带你去取黄律。”

    殊言轻笑,“在下拿到黄律,自会交出夜行军令。”

    ***

    传闻中的“五色”,为世间绝无仅有,她一直以为,黄律身为“五色之花”,只有一朵,然而,眼前漂了整个寒潭的,贡冉升却说这是黄律。

    她不掩迷惑地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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