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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唳魂静静的道:“我破了他的气穴,玄兄,你知道一个习武的人在无法行功聚气之后会是怎么一个情况,那种情况是不是有点痛苦?”

    玄三冬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天——这不止是‘有一点’痛苦,简直就是莫大的折磨;如此说来,姓金的岂不是同个废人一样了?却不知他承受得了承受不了这个事实”

    缓步向前走去,谷唳魂淡然道:“相信他承受得了,玄兄。”

    一拐一瘸的跟了上来,玄三冬摇头道:“话可不是这样说,谷老兄,像我们练功的人,最怕就是被破掉气穴或伤损筋脉,一朝不能运劲使力,便成了个看似囫囵、实则虚脱的废物,想想当年的活蹦乱跳,英雄盖世,再看着眼前的残颓孱弱,外强中干,那股子窝囊,最叫人难以平顺”

    谷唳魂一笑道:“没有错,但这种难以平顺的怨恚,总比死了强。”玄三冬默然咀嚼着谷唳魂的话意,若有所悟的咧了咧嘴:“这倒是一语中的,性命保住才是正理,若然一口气接不上来,再有什么高强的本事也算白搭,哪有死人称尊武林的?不错,活着要比死了强,纵然活看只是个废人!”谷唳魂又低沉的道:“你会这么思量,我会这么思量,绝大多数的人也都会这么思量,其中自然亦包括了金经魁;休看他以杀人为业,溅血夺命视同等闲,却只是在他对付别人的时候才有此等狠辣劲道,事情临罩在他自己头上,就完全不是那种滋味了,玄兄,你信不信,越习惯糟塌人家性命的人,越对自己的性命珍惜留恋?”

    玄三冬笑道:“这还用说?剜肉挑筋,是痛在王八蛋身上,轮到自己朝刀口上凑的辰光,感受就全然两码子事了,凡是人,岂有不替自家打算的?”

    来在金经魁身边,谷唳魂先端详着盘膝僵坐的陶云峰;陶云峰双目紧闭,脸色青灰,鼻孔与唇角间流沾着赤褐色的浓血,人盘在那里,任是风拂发飘,衣袄掀扬,却毫无动静;死人与活人,差的就是这么一抹灵气、一点生韵,只缺了如此小小的半截儿,光景便全变了,没有错,陶云峰果然是升了天,而看情形,他在临终前还挺熬得住,面容上不显太多的痛苦之色。

    咽了口唾沫,玄三冬呐呐的道:“姓陶的真是翘啦,想想也叫不值,替那些狗杂碎卖命,上箕么?”

    谷唳魂没有回答玄三冬,他只轻轻蹲下,目光炯亮的盯视着拳屈地下的金经魁。

    过了好一阵,金经魁才算有了动静,先是身躯微微蠕颤,低弱的透出一口气,这口气像叹息,又像呻吟,带着股子万念俱灰的苍凉意味。

    谷唳魂的脸容上毫无表情,声音也是同样的僵漠冷硬:“该缓过劲来了,金经魁,外头冷,咱们屋里谈。”

    挣扎着仰起那张惨白的面孔,金经魁吃力的喘了几声,嗓调苍哑,语气执拗:

    “要怎么办悉随尊便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谷唳魂冷冷的道:“你是老江湖,姓金的,少给我玩这一套充英雄扮好汉的把戏,免得自讨苦吃,一旦正经事谈完,你想怎么上路我都成全你!”

    旁边,玄三冬不怀好意的笑道:“姓金的,如今你这金八刀可不同以前的金八刀了,别他奶奶人五人六装得和真的一样,你要不信,我若不在半炷香的时光里整得你喊天,就算你是我的老祖宗;娘的皮,人到了屋檐下,还容得你不低头?”

    金经魁哼唧了一声:“你是个典型的卑鄙小人,玄三冬”玄三冬阴阴一笑:“待一会你就将发觉,老子不但要扮小人,尚懂得学仵作——挖坑埋你个杂碎的活爹便是我!”一口气蓦然往上顶,金经魁急促的喘息起来,惨白的脸盘上泛染着病忐的褚赤,五官也扭曲成了一堆,吁吁的喘声里,还夹杂着干哑的呛咳,看模样,他可是真正伤了本元啦!双臂环胸,玄三冬元动于衷的翻转着两只眼珠子:“要是果然一口气喘不上来憋死了你,姓金的,那你才叫占了便宜,怕就怕你舍不下这个人间世,好歹犹赖着不肯开路哩!”谷唳魂暗中扯了扯玄三冬衣角,摇摇头,伸手架在金经魁腋下,三不管的把这位败军之将愣搀起来,大步行向石屋之内。

    石屋的格局是一明一暗,明间灯火烨烨,桌上那根儿臂粗细的牛脂烛正冒着缕缕黑烟,青红色的火苗子哗剥有声的跳动着,一股刺鼻的腥味在屋中迷漫,光度是够了,只是却呛得人难受,把金经魁扶坐在墙角的那张竹椅上,谷唳魂自己拉了一只硬木圆凳面对着金经魁坐下,光景是要讯问个水落石出的味道。

    玄三冬望着间隔内室的这扇粗糙木门,木门是虚掩着的,他朝里面努了努嘴:“那里头,你先前可已查看过了?”

    谷唳魂沉重的道:“我一冲进来就进了里面,没有人。”

    玄三冬仍不死心的探头进去看了一遍,待缩回脑袋,已忍不住咒骂起来:“好一群奸滑刁狡的东西,他们居然这么快就把人移了地方!”

    谷唳魂镇定的道:“会不会——他们根本就未将家父掳来此处?”

    玄三冬大声道:“我们不用猜测,谷老兄,事实如何,问姓金的就能一清二楚,他要守得住口,我便陪他消磨到底,看看最后是谁撑持不下!”

    谷唳魂转回身去,平淡的道:“叫人说实话,有很多种有效的方法——纵然那人曾经煊赫一时或不可一世!”

    烛火映着谷唳魂的半身血红,特别刺眼惊心,玄三冬直到现在,才发觉谷唳魂伤得不轻,他低叫一声,快步趋前审视:“天老爷,我的谷兄,你敢情是铁打的金刚、铸浇的罗汉?伤成这样连哼一声也没有,你就不怕流血瘫了你?快把上衣褪下来,让我给你瞧瞧。”

    谷唳魂道:

    “还好,一半时应该挺得住,眼下先把正事问明了要紧。”

    玄三冬忙道:“这样吧,你问话,我替你止血治伤,咱们搭配着进行;精血这玩意最是虚耗不得,流失多了,重则要命,轻则伤本,断断不可等闲视之”

    谷唳魂无可无不可的道:“多谢玄兄,就麻烦你费心了。”

    玄三冬从靴简子里拔出一柄小巧锋利的匕首,开始将谷唳魂伤处的血衣割裂,他的动作十分谨慎仔细,一看就知道是行家的手法:“你宽念,谷老兄,你这身伤,我包能给你妙手回春,早早还你个活蹦乱跳”

    双目逼视着对坐的金经魁,谷唳魂的腔调极冷极锐:“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我爹人在哪里?”

    金经魁委顿的坐在倚上,神色憔悴又晦涩,听到谷唳魂的问话,他的面颊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却垂下头,半声不吭。

    谷唳魂缓缓的道:“我一直不希望动刑逼你,金经魁,但愿你也不要逼我做这种选择,事实非常明显的摆在面前,如果你不肯与我合作,我一定会用尽方法逼你吐实,因为我要救助的人是我的父亲,血缘亲情所在,其中将没有妥协,没有圜转,你无妨稍做考虑——遭罪受苦的结局和开诚布公的结局并非一样,硬要去承担那等折磨,是否尚有价值?”

    金经魁抬起视线,眸瞳中竟是充满了怨毒,流闪着恁般仇恨的血芒:“不必威吓我谷唳魂,我不是由人唬出万儿来的你废了我的武功,破了我的气脉,如今我是生不如死,你送我的终等于成全了我,要想在我嘴里套出一星半点的内情,尽早不用做梦!”

    谷唳魂形容萧索,说话却不带丝毫激动:“你要想死,隔着那条断气的路还遥远得很,金经魁,你擅长整治人,便该知道人在精神及肉体上的弱点相当不少,不论哪一方面的压迫,都有其忍受的极限,超过负荷,便力不从心了,假若你非要尝试走这一条路,我敢保证你在最后仍将屈服低头——不需拿自己做试验,天下没有几个真正的超人!”

    唇角又在痉挛,金经魁痛苦的嘶叫:“谷唳魂,你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我永不会向你屈从!”

    正在替谷唳魂拭擦血迹的玄三冬不由重重一哼,恶狠狠的骂:“瞧瞧这王八羔子,还没说他胖,他倒先喘起来了;我说谷老兄,用不着你动手,光是我,二下子如逼不出他的屁来,我便不姓玄,也跟着他姓金!”

    谷唳魂冷凛的道:“金经魁,血肉江湖这些年,奇怪竟未曾将你的感性消磨,反而脱离现实而诉诸于情绪,是一桩十分幼稚可笑的事,你在道上也算有头有脸,是台盘上打转的角色,遇到状况却不能理智的分析利害,更妄断生死,这份名堂,你真叫白挣了!”

    金经魁大口大口的喘息,额门上暴起青筋:“大势已去,此身成残,姓谷的,你犹要我如何理智?!”

    谷唳魂道:“比如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之类;即使活得痛苦,到底要比死了强!”

    全身一颤,金经魁呻吟着道:“你会让我活下去?姓谷的,凭你向来的狠酷心性、残毒作风,这岂不是欺人之谈?”

    谷唳魂神态严肃的道:“凡事总有例外的时候,何况我亦并非你所说的那等不堪,只要你使我觉得有理由留你活命,我很可能就会留你活命,而人间美丽,绮丽无限,得以把握当该把握,犯不上作践自己。”

    正在为谷唳魂小心敷药的玄三冬,也不甘寂寞的适时插进嘴来:“尤其是为了别人作践自己,那就更叫呆了,姓金的,你并不呆,否则如何还能掳来金八刀的名气,又把这碗血腥饭吃了许多年?”

    金经魁像要努力和内心的矛盾辩论,他直着嗓调,嘶哑的低喊:“朋友有义,江湖有道,我不会为了个人的生死而愧对严渡,我不能背叛他们”

    谷唳魂用一种平静得近乎森寒的声音道:“我想,也到了大家都要面对现实,摊牌亮底的时候了,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不用再提,挂在嘴上、扣在头顶,只是毫无意义的累赘;不错,朋友有义、江湖有道,打谱闯万混世,此乃首要的立身原则,但是,症结在于对哪一类朋友要守义,江湖中的哪一种事情需遵道,严渡一伙人及其幕后的指使者,无非是要夺权篡位,以不当手段攫取份属之外的基业,正是狼子野心、败德无行的典范,这种朋友,仅乃互为利用罢了,于情于理,俱不能假守义之名而做自我束缚;金经魁,你再想想,他们的阴诡毒谋,合于江湖上哪条规矩,哪项道统?彻头彻尾就是龌龊卑劣的勾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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