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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勤跑着点,从感情上让他觉得近一些,还是必要的。何况目前已是关键时刻。

    市委常委会正式提名冉欲飞做市长助理,愈加刺激了穆有仁的神经。他感到自己需要抓紧做工作了。他来找秋未寒,就是想让他找机会在苏云骋面前为自己敲敲边鼓。因为他已经看出来,苏市长对这个才子型的小子颇有好感,并不因为他曾是古书记的学生而有意冷落他。

    秋未寒从刚才的兴奋中慢慢冷静下来。与穆有仁交往有年,他对这个一直做自己上司的人还算了解。单论才学,即使算不上出类拔萃,穆有仁在仙峰这个小地方也说得过去,除去藏书外,他对文学艺术、历史掌故、美术音乐都有所涉猎,发表点见解时有过人之处。但是秋未寒对他的为人的确不敢恭维,这倒不是受他老师古明帆的影响,而是有亲身感受。一次,市作家协会举行某作家新作研讨会,一位市领导为附庸风雅,特地亲笔写了一幅贺幛,上面大书“祝贺某某大作梓付”几个字,挂在会场最显眼处。秋未寒走进会场抬头看见,惊讶地说,错了,应该是“付梓”不是“梓付”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接话,唯有在主席台前张罗的穆有仁反驳他道,不算错“付梓”也可以说“梓付”秋未寒不相信以穆有仁的知识积累会不明白其中的舛误,只能把他的举动看做是为领导打溜须。自此以后,对他的好印象就大打折扣了。

    可是秋未寒是个脸面窄的人,不好意思硬生生地拒绝别人的请求。穆有仁的要求虽然令他不快甚至反感,委婉地推辞不过,他只好答应瞧机会为他帮帮忙。

    “不过你可不要抱太大希望哟。”他无奈地说“你知道我根本就不是办这种大事的人。”

    “那是那是。”穆有仁善解人意地点头,他也明白,即使秋未寒去找苏云骋,也未必就能立竿见影,但他现在是“病急乱投医”有人为自己造舆论总是好事。

    起身告辞时,穆有仁打量了秋未寒这套房子一眼,体贴地说:“这么多年了,你还住着这两室一厅呀?看,连个像样的书房都没有。这事我得过问一下,咱们市有名的大作家,哪能没有搞创作的地方!”

    秋未寒这套小居室,还是刚到报社时分得的,本来原先有个屋作书房,秋叶来后没地方住,他就给她腾出来了。

    “这点事哪用得着你操心!”秋未寒不以为意地说“我觉得在客厅里写点东西也挺好,累了还可以看看电视解解乏。”

    40

    仙人峰的海拔高度并不算太高,但因为山上古松蓊郁,怪石嶙峋,猿啼鹤鸣,人烟罕至,所以自唐朝以来,就为释家道界所看好,前前后后建了不处庙观庵寺。无极观是其间最大的一所道观,自黄道长入主以来,更是香火日盛,信客盈门,相比之下,其它几处比丘宅院就显得冷清多了。

    穆有仁特意选了这个周三的下午专程前来拜访黄道长。他把司机留在山下,独自一人信步走上山来。市直机关每周三固定要集中学习,自古书记时留下的规矩,这种学习要“雷打不动”轻易不许请假,因此,这个时间上山不容易遇到熟人。他给部里安排了学习邓小平文选第三卷的任务,指定另一位副部长在家主持,自己找个借口悄悄跑了出来。

    他需要求助仙家为自己卜卜前程。

    从山门到无极观这段路不短,崎岖不平的青石小道也不太好走,走不长时间,穆有仁就觉得身上发热了。好在山路上松荫蔽日,沟壑间终日雾霭不散,随处可找歇脚落汗的地方。他在一块突兀的巨石边停住脚步,仰起脸辨析着上面红漆斑驳的摩刻,喃喃念道:

    海为龙世界;

    云是鹤家乡。

    是呵,龙之为龙,是因为有大海做它施展神威的天地;鹤能一飞冲天,绝不是困在笼子里可以做到的。龙、鹤如此,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想我堂堂穆某,空有一身才学,竟然找不到能够大展身手的舞台!穆有仁想到这里,愈加感到心理上的不平衡。

    黄道长与穆有仁打过几次交道,虽然不像与欧阳举那般熟,也算旧相识。听道童报讯,忙从老君堂匆匆迎出门来:“贵客到访,敝观蓬荜生辉,请到客舍用茶。”

    穆有仁逊谢着随黄道长走进专门用来待客的茅舍。从外表上看,这是一间不起眼的草堂,里面却很现代化,不仅有隐在屏风后的空调,角落里还有一台电话机。只是正面墙上那幅古朴的“无欲则刚”条幅,与屋子里的陈设不大协调。穆有仁端起道童送上的精美茶盅,暗骂:“这老道,还挺会享受的。”

    “部长拨冗光临,必是有以见教。”黄道长试探着问。他对熟识的市里头面人物从来不称施主,都是呼以官衔。

    “道长客气啦!”穆有仁笑笑,应酬道。他忽然有些后悔,如果传出去自己为了升官而求卜问卦,未免太难听了。可是既然已经来了,也不能空跑一趟。

    “最近这段日子,政事繁冗,俗务缠身,搞得我夜眠多梦,三餐不香,颇有些心绪不佳。找了几个医生,也没说出什么子午卯酉来。想到道长擅察天人之变,洞悉前生后世,故而专程造访,盼能指点迷津,拨云见日。”

    他这几句话说得含蓄,却又把来意表述得很清楚。精明的黄道长一听就明白了。

    “可否先容贫道为部长悬丝诊脉?”

    穆有仁欣然应允。黄道长取出一条亮闪闪的细铜线,将铜线一端的环状圆箍扣在穆有仁左手腕上,自己隔着紫檀色八仙桌,用右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捺住丝线的另一端,双目微合,进入半眠状态。良久,又把穆有仁的右手套进圆箍里,如法炮制一番。

    穆有仁目不转睛盯着黄道长施法,暗里觉得他有些故弄玄虚。他不想说破,做出一副极为虔诚的样子。

    黄道长自穆有仁进门之时起,就对他的来意判断个八九不离十。混迹于官场上这些人之间这么多年,对他们关心的是什么,他早就洞若观火了。何况仙峰市处在目前这样一个非常时期,这些天,来他这里讨取“灵丹妙药”的局长处长们几乎不绝于山道,每个人,不管他们怎样隐晦,怎样羞羞答答,最后要求得的答案都是一个——下一步还能不能往上升?穆有仁所说“天人之变”也好“前生后世”也罢,所隐含的无非也是这样一个问题。但黄道长不急着点到对方痛处。

    约半柱香工夫,黄道长收了线,双手捋捋两道长寿眉,睁眼微微露出笑意“从脉象上看,部长政躬略有违和,但无大碍。贫道忖度,部长是日理万机,焦思过度,肝火郁积,食欲不振。肠胃不通则郁闷难消,心有淤结则夜难安眠。可是这种症状?”

    穆有仁不表态,但略略颔首。

    “既是贫道所说不差,便可对症下药。治病须治本,部长的病症是心中发堵,贫道便以‘通’为行医之要,配一付‘六味通心散’如何?”

    不长时间,黄道长的药方开好了。穆有仁道过谢,接到手里。

    “这里都是些不起眼的药,市里各家药房都能抓到。部长切勿迷信人参鹿茸那些名贵药材,需知‘偏方治大病’,要害在于医家怎样用!”黄道长叮嘱道。

    话说得固然有道理,可是穆有仁的心病却不是这个方子所能医得了的。见黄老道就是不往自己关心的地方说,穆有仁沉不住气了。

    “道长近来没到市里走走?”

    黄道长摇头。

    穆有仁呷口茶,起身往窗外看去,一群小道士正在为观院四周栽种的一畦畦青菜浇水,不由得感叹道:“想不到你这山里的菜长得比外面还好。”

    “春夏转季,草木葱茏,本是万物争荣的时候。花者草者,倘能窃得知时甘露,定会独秀群芳,笑傲众生;但是如果霪雨过多,气候无常,则可能淹杀于狂风暴雨之中。山里固是比山外冷,但只要莳弄得法,未必不能比山外长得好。”说到这里,黄道长觉得该点“题”了“部长从政多年,定有心得,政坛之事,何尝不是如此呢?”

    “是呵,人的升迁陟黜也要取决于政治气候,关键是你能不能独得甘露,而且在官场这块园圃中,你还要善于莳弄!”

    想到这里,穆有仁突然有“茅塞顿开”的感觉,这么浅显的道理哪还用这老道来指教!他起身告辞。黄道长把他领到老君堂,让他在卦筒里拈个签。他随意抽出一张,黄道长接过展开,连声道贺:“恭喜部长,红运当头!部长前程无量,贫道也为部长高兴。”

    果然,那张签上印着四个铜钱大的篆字:“红运当头。”

    “部长仔细看,是‘红运’而不是‘鸿运’,‘红运当头’意味着什么,部长自是比贫道明白。”

    穆有仁变得开心起来,把签纸折好放进口袋里,抱拳与黄道长道别。他不知道,这个签筒是黄道长专为他这样的人物准备的。走到观院门口,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止步问道:“道长候选市政协委员的事,有进展吗?”

    黄道长本已委托欧阳举帮助操办这件事,听穆有仁问起,忙顺水推舟道:“部长若能垂问政协有关部门,贫道自是感激不尽。”

    “好说,我记着就是了。”

    41

    汽车往山下开去。穆有仁取出黄老道开的药方,笑笑,从车窗扔出去。躺在座位上,他回味着老道的每一句话,心里又增添了不少信心。

    昨天午后,苏云骋把他找去谈了小半天。他没想到提出要求后苏云骋这么快就找他,好在他已做了充分准备,所以谈得还算透彻。在苏云骋面前,他没加隐瞒,直截了当地提出自己的工作问题。令他高兴的是,苏云骋并没有表现出反感,反而对他的坦率给予肯定。不过对下一步准备怎么样安排自己,他却始终没做明确表态。虽然对宣传部的工作颇多赞许,但那些话多是大而空洞,不值得当回事的。穆有仁很清楚官场上的游戏规则,上司对你嘉许过头的时候,往往也是他想踢开你的时候,相反,如果他真的要重用你,反倒不必对你说那么多好话。但是他从苏云骋的态度看,这位仙峰市的最高领导对自己和宣传部的工作还是由衷满意的,不像是拿甜言蜜语哄弄人。

    苏云骋透露说,市委准备让欧阳举兼任副书记。关于他的工作一事,可以多与市里其他几位领导沟通沟通,尤其是打算转到政府方面的话,要多征求欧阳举的意见。这实际上是在给他指路。虽然苏云骋的意见可以左右局面,但是如果市委、市政府班子里每一个人都给自己说话,那不是更好吗?看来苏云骋越来越倚重欧阳举了,让他兼任市委副书记,等于明白地告诉别人,他就是未来市长的人选。这样的话,欧阳举的门路是不能不走的了。

    想到欧阳举,穆有仁多少有些心里没底。他知道欧阳举在市里有个不小的圈子,可自己却不是他那个圈子里的人。冉欲飞这小子有眼力,早早就和欧阳举“摽”上了,这次他能顺利地当上市长助理,说不定就是借了欧阳举的力。而自己,不仅一直与欧阳举走动得不多,那年还惹得欧阳举好一气不满,天知道这家伙会不会把那件事记在心里!

    但是穆有仁不想轻易罢休。苏云骋的态度是令人鼓舞的,自己当了这么多年副部长,上上下下也交了不少人,包括市一级领导,活动好了,到时候,这些人都会给自己帮腔的。何况“红运当头”如果这是命里注定的话,随随便便放弃,不也是傻瓜吗?事在人为,他是相信这句话的。人生之路虽然很长,关键处却只有几步,这几步万万不能走错了!

    42

    仙峰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代表大会开得隆重而热烈。开幕式上,代理市委书记、市长苏云骋发表了热情洋溢的祝辞,正式提出“既要建设工业大市,也要建设旅游大市,更要建设文化大市”的口号。仙峰大礼堂高高的拱顶下,回荡着苏云骋那高亢洪亮、庄重激昂的声音,与会代表拍红了巴掌,短短十几分钟的讲话,竟然数十次被掌声打断。也难怪,自仙峰市解放以来,没有哪一届市委、市政府对文学艺术事业如此重视,把它的重要性提到如此的高度,只要看看今天到会领导的阵容就足以令各界代表们骄傲和自豪的了——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协、市纪委五大班子成员和市公检法、各县、区、各部委办局、总工会、妇联、团市委等群众团体以及军分区、武警部队的主要领导都亲自出席了开幕式,连一向很少露面的几位前任市领导也上了主席台;来宾的规格更高,中国文联和下属各协会,省文联,各兄弟市、地文联的领导也到会祝贺。省作家协会创联部部长东方亦晨代表与会的来宾单位发表了祝贺讲话。他在讲话中高度评价了仙峰市这几年在文化事业上的建树,还把秋未寒作为例子来论证自己的观点,这让坐在下面的夏珊珊很是得意。

    仙峰市文化圈子里凡是有点名声、有点影响的人物都在这次文代会的代表之列。冉欲飞作为前任文化局长和现任主抓文化工作的市长助理、文联主席,不但与会而且还上了主席台;市委宣传部是文联的主管部门,穆有仁和其他几位部领导当然要到会;秋未寒是作家界代表,老熊和夏珊珊是戏剧界代表,苏醒是演艺界代表,老郑和金洋子则是广播电视界代表,他们分在不同的界别小组里参加讨论,但大会是在一起开的。会议原定要开两天半,苏云骋建议用两天时间完成大会议程,第三天,与会代表集体到“引泉济仙”工地去做现场慰问演出。大会接受了他的建议,第三天早饭刚过,代表们就分乘几辆大巴离开市区朝泉灵县奔去。

    欧阳举放下手头的杂务,也兴致勃勃地上了夏珊珊坐的那辆车。凡是苏云骋倡议的事,他一般都积极响应。跟住“一把手”不掉队,这是他从在东钢受蓝盛戎处分后得到的主要教训。那时就是因为不懂这个,才险些栽了跟头。

    一溜五六辆崭新的豪华黄海大客车顺着国道一路南行,煞是壮观,路人都驻足观望,以为是哪儿来的重要宾客。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天高云淡,和风拂面,浅蓝色的窗纱柔柔地摩挲在脸上,令人感到非常惬意。一望无际的田野上,高粱和玉米已经长到半人高,公路边的水渠旁,不时有抽水机在转动,清冽冽的渠水扬着优美的弧线喷洒到地里,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晕。蓝得叫人陶醉的天空中,一片片白云悠悠地移动着。不知名的鸟儿在树梢间啁啾鸣唱,给大自然增添了几只美妙的音符。

    欧阳举坐在司机后面第二排的位置,两个人的座位由他一人坐着。老熊坐在他身后,夏珊珊则坐在中部。刚上车时,老熊让夏珊珊陪副市长坐在一起,夏珊珊拒绝了。欧阳举却没在意。这辆车上的代表多是各个剧团的演员,平时这些人都是能疯能闹能侃的主儿,也许是因为有市领导在车上,大伙儿都表现得很端庄。跑了二十多分钟,车里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熊团长,别这么闷着呵。”欧阳举扭头笑道“弄点节目呀,让大伙开开心,到泉灵还得一个小时呢!”

    “对对对,谁来给大伙儿出个节目?”老熊站起身动员,可是没有响应。看他有点尴尬,夏珊珊幽幽地说:“团长,你带个头嘛!”

    车上人齐声应和。

    老熊抓抓头发:“好吧,我给各位讲个小品,不过听后就罢,不要外传。”他咳嗽一声,讲道“说是某市长——欧阳市长,我这故事可不是讲的你哎!——某市长有一天在大会上作报告,号召各级干部要做人民群众的公仆。晚上回到家吃饭时,电视里播放他的讲话,七岁的小孙子问他:‘爷爷,公仆是什么?’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大一点的孙女抢着说:‘真笨,连这都不知道!公仆就是一等人呗。’爷爷奇怪,问孙女:‘公仆怎么是一等人?’孙女答:‘你没听说嘛“一等人是公仆,全家老少都享福。”’爷爷愈发好奇,又问:‘那还有二等人、三等人吗?’孙女说:‘当然有,听我给你背——

    一等人是公仆,全家老少都享福;

    二等人搞承包,吃喝嫖赌全报销;

    三等人玩租赁,游山玩水带小姘;

    四等人大盖帽,吃完被告吃原告;

    五等人手术刀,剖开肚子讨红包;

    六等人是记者,骗吃骗喝瞎胡扯;

    七等人开小车,跟着领导混吃喝’

    没等她背诵完,爷爷火了,教训她说:‘小小的孩子怎么这么胡说!爷爷就是公仆,哪像你说的那样?’孙女委屈地哭了,奶奶忙过来哄道:‘孙女乖,爷爷是公仆,咱们就是一等人嘛,瞧,全家哪个不是跟你爷爷享福呀?’当市长的爷爷虎起脸说:‘全市上百万人,你还能人人都给划上等?老百姓算几等?’孙女眼里带着泪花叫道:‘十等人老百姓,学习雷锋干革命!’”

    车上的人轰然大笑。欧阳举笑毕说:“老熊呀老熊,你这是公然挑拨党群干群关系呀!那老百姓只能是‘学习雷锋干革命’吗?”

    老熊辩解道:“欧阳市长可别给我戴这么大的帽子。不过话说回来,有点甜头的事儿都让有头有脸的人做了,老百姓不去学雷锋不去干革命又怎么办呢?”

    43

    泉灵河从毓岚山区逶迤流出,横贯泉灵县境,东入大海。在泉灵与毓岚交界的丘陵地带形成一个很大的天然水库。“引泉济仙”工程就是以水库为起点,挖一道近百公里的人工渠,将泉灵河水牵到仙峰市郊,通过一个加压泵站,输入市区以解决工业和民用急需。仙峰市是全国一百个极度缺水的城市之一。这项工程可谓“民心工程”所以上上下下都很重视,在今年的十大工程中,它是资金最充足的,也是开工最早、进度最快的。

    文代会代表们的车队到达水库工地时,看到的是一片多年难得一见的热烈场面。水库的叠水坝高程已过百米,扬水站的雏形也出来了。数千名施工人员正干得热火朝天。到处是彩旗招展,歌声嘹亮,大大小小的标语写满了激动人心的口号。县委书记汪晋国身穿一件和民工相同的草绿色旧军衣,脖子上围着一条白毛巾,在指挥部门口迎接市里来的艺术家们。不远处的一块旷地上,早已经搭好了演出舞台。看到车队停下,民工们自发地拥上来,掌声响成一片。

    欧阳举和栾副市长依次与汪晋国握手。本届文联选举栾副市长任主席,这也是苏云骋的意见,为的是日后他退下去后有点事儿干。好在栾副市长对摄影颇有研究,是市摄影家协会名誉主席,当这个文联主席也不算牵强。秋未寒以文化局长的身份兼任文联副主席,他和另外几位副主席一道陪着市领导走进指挥部里。

    “这才几天不见,你小子又胖了。”欧阳举拿汪晋国开心道“肯定是县太爷当得够腐败了吧?”

    “市长大人这么说,还想不想让下官坐稳这个位子了?”汪晋国边给客人倒茶,边笑着辩解“我这个人不学无术,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喝白开水也长肉,有什么办法?”

    他扭头看看身材颀长的秋未寒,打趣道:“我倒希望像秋局长这样精明干练,做不到呀!”

    秋未寒与他不熟,便笑笑没接腔。

    汪晋国在仙峰市局一级干部当中的确是个没有多大本事的人。泉灵县直机关的人都叫他是“二十三书记”原因是有一次开全县干部大会,他做报告,秘书给他起草的讲稿里有“大干苦干加巧干”这句话,那个“巧”字,秘书写得过于潦草,冷眼看去,像是阿拉伯数字“23”这老兄就理直气壮地念成“大干苦干加二十三干”会场上的人正纳闷,他自己还嘟囔一句:“这个秘书,真是马虎,到底哪二十三干,也不列出来。”与会者醒过腔来,不由得哄堂大笑,自此他就得了这么个雅号。其实这一类的洋相他还出过一些。另一次是在春节团拜会上致辞,秘书在他的讲稿中间加了个括号:“此处请停顿,底下可能有掌声”意在提醒他。他居然把这句题外话也琅琅念了出来,弄得县委办的人哭笑不得。但由于是从苏云骋身边派下去的,市委组织部明知他无法胜任,碍于市长的面子也不好轻易处置,因此他的县委书记交椅便一直坐得很安逸。不过他与欧阳举走动很勤,几乎每天都要通电话,彼此说起话来也很随便。欧阳举始终把他看做是自己圈子里的“铁哥们”

    栾副市长与汪晋国也没有过多交往,找不出搭讪的话,便提议道:“准备得差不多了吧?抓紧时间开锣吧?”

    为了给这场慰问演出造势,汪晋国昨天就通知指挥部,让民工们放下手里的活看戏,中午还要搞一次大会餐。所以,高音喇叭一宣布,黑压压的民工就“忽拉”一下子涌到舞台前。市、县领导和没有演出任务的慰问团成员都在舞台下边前排就座。金洋子再次展示出自己的拿手戏,担任演出主持人;代表中的演艺界成员轮流登台,评剧,歌舞,小品,相声,口技,魔术差不多所有的艺术种类都亮了相。夏珊珊清唱京剧白蛇传中断桥一折时,全场气氛达到了高xdx潮,真个是欢声如潮,山呼海啸。也是,这些民工大多来自本县和邻县贫乡瘠壤,以往只能在电视机和收音机里看到、听到的名角真真切切地站在眼前,哪个不是激动万分!

    夏珊珊唱毕,躬身施礼,可是观众不让她下台“再来一个”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汪晋国跳上舞台,对着麦克风向台下双手下压,高声说:“咱们欧阳市长也是京剧名票友,欢迎他给大家来一段,好不好?”

    “好——”

    文联代表们与民工一样,巴掌都拍红了。欧阳举笑骂道:“你这家伙,我就知道你会把我卖出来。”他却没推辞,大大方方地走上台,说:“我邀请市京剧团的熊团长、著名青衣夏珊珊,我们三个人合唱一场京剧沙家浜选段智斗,请二位赏光!”

    老熊与夏珊珊一起走上前,欧阳举饰刁德一,矮胖的老熊天生就是饰胡传魁的坯子,阿庆嫂自然由夏珊珊扮了。京胡一响,欧阳举抑扬顿挫地唱了第一句:

    这个女人哪,

    ——不寻常!

    夏珊珊莺啼鹂啭般的嗓音格外醉人:

    刁德一——

    有什么鬼心肠?!

    老熊的花脸唱腔雄浑高亢:

    这小刁——

    一点面子也不讲!

    欧阳举猿腰宽肩,身材长大,比老熊高出一头,活脱脱是个刁德一站在那里。唱完第一句,他有意无意地向夏珊珊挤挤眼。夏珊珊唱完第一句,则恨恨地白了他一眼。三个人一接一送,起承转和,配合得天衣无缝。当“阿庆嫂”婉啭悠长地唱罢最后一句“有什么周详不周详”之后,全场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掌声。

    慰问演出的压轴节目是时装表演。苏醒自己没上台,她带来的四个学员把简陋的舞台权当t型台,演示了名为霓裳羽衣舞的新排节目。这四个小姑娘年纪都不大,但台步走得很标准,一看就是经过专业培训的。其中一个身材窈窕、肤色粉嫩的女孩子引起欧阳举的注意。她披着一袭豆绿色的蝉衣,若隐若现的曲线像流水一样舒畅,毛嘟嘟的大眼睛风情四溢,走到欧阳举台前时总是似嗔似笑地一抿嘴。欧阳举像被猫抓了心似的一阵阵发痒。他把苏醒叫到自己身边。

    “那个绿纱衣叫什么名字?我以前好像没见过她。“他悄声问。

    “哦,”苏醒马上明白他的用意“她是才招来的学员,艺名莎翎。怎么,欧阳叔叔,你看上她了?”她不怀好意地坏笑着,声音很低地说。

    “鬼丫头,别胡说八道。”欧阳举嗔道,却在苏醒手背上拍了拍。

    44

    午餐是在工地食堂吃的。虽说是伙食饭,但因为头一天做了准备,桌面上还算丰盛。民工们也跟着打了顿牙祭,从上到下皆大欢喜。饭后,文代会代表们乘原车回市里,欧阳举想与汪晋国商量有关岫丰镇灾民搬迁的事,便坐他的车一道奔泉灵县而去。

    汪晋国径直把欧阳举领到竣工不久的国际大厦。这是一座造型前卫的十层建筑,只是矗在四周两三层高的低矮楼群中间,活像乌鸦堆里耸立着一只凤凰,显得极不协调。当初苏云骋听说泉灵县搞了这样一幢“政绩工程”很不以为然,汪晋国几次请他来看一看,他都没答应。

    略带醺意的欧阳举走进大厦高大宽敞的大堂,顿时觉得眼前一亮。果然有点“国际”的味道,这里的装修全部用的是进口材料,可见造价不菲。当初本来是县里一个工程公司揽下的活儿,可是刚刚干完五层,那家公司的经理就犯事了,被判了十五年。何广慧听知此信,提出要续包这个工程,他倒是有点本事,拳打脚踢地扑腾了半年,如期交了工。县政府为此还专门为他在大厦门前立了块“功德碑”

    “何广慧在这个工程上捞了不少吧?”欧阳举在电梯里问。

    “别提他了,那小子太黑!”汪晋国气不打一处来“他捞得钵满罐流,把我这县的财政可坑苦了——欠银行的账十年也还不清。”

    “不是他自筹资金吗?”

    “哪里呀,名义上是他投资,其实他用的全是贷款!这小子黑就黑在对县里一毛不拔。”

    欧阳举不动声色地笑笑,大概汪晋国从何广慧身上没得到什么好处,不然他不会对何老板如此深恶痛绝。对县里一毛不拔,说穿了就是对他汪晋国一毛不拔。如果当初知道何广慧这么个德性,汪晋国说死也不会把这么大块肥肉给他的。

    “好在八层以上是何广慧承包后对外转租,每年他还要给县里交上一块。”汪晋国补充说。

    秘书早就在六楼给两人准备好了房间。这是个两间的套房。汪晋国进卫生间试试水温,觉得合适,让欧阳举先洗个热水澡。待欧阳举出来,他草草冲冲,便到外间陪客人说话。

    一杯香茗落肚,欧阳举的酒劲过去不少。他披着浴衣踱到窗前,放眼向楼下看去。尽管是县城,与仙峰市的豪华与繁荣却是不能比,不怪汪晋国三番五次求他帮忙要调回市里去。

    “老大哥,”汪晋国果然把话题引到这上面来了“冉欲飞怎么那么得老板赏识,居然当上市长助理?他有什么超人之处?”话语里流露出忿忿不平。

    “老板想用他,必是有他的超人之处呗。”欧阳举淡淡地说。

    “这小子倒是有本事,居然能把老板哄住。”汪晋国说“我汪晋国虽然当过几年市长秘书,可没借着老板什么光!副县长,常务县长,县长,我是一步一个台阶上来的,再说,在这个穷地方受的那个累,谁能体谅到?”

    “冉欲飞年富力强,名牌大学毕业,这都是他的优势。”欧阳举分析道“老板当然愿意用这样的人,听话又顺手。”

    “那么安东旭呢?”汪晋国叫道“一下子就由副处级升到正局级,还是那样一个肥缺!我从副县长到当上这个县委书记,足足用了五年时间,他倒好,噌地就上去了,坐火箭似的。”

    欧阳举知道他钻进牛角尖里,怎么解释都不行,便宽慰他“有人走官运,有人走财运。当官为了啥?不就是图个开心嘛!你这一方诸侯,人财物大权在握,几十万上百万大笔一挥就能花出去,不比当那个空有其名的市长助理强?”

    他提醒说:“高速公路那个工程不是给你了吗?那不也是个肥缺?我这次来,还想再给你点甜头。这样的好事,不是好兄弟,我才不能大老远地给你送上门来呢!”

    汪晋国期待地望着欧阳举。

    “岫丰镇的滑坡灾害你知道吧?八十多户灾民,四百来号人,这些天总是上访,要求‘乡进城’,完全不是当初对政府感恩戴德那个样子了,老板为这件事也直挠头。我想把他们易地移迁到你这里来安置,怎么样?”

    “算了吧老大哥,”汪晋国一口回绝“这些刁民过来,还有我的好日子过呀?”

    “上午我看了看泉灵水库,那么大一片坡地都荒着,安置四百人根本不成问题。”欧阳举给他出主意“成年劳动力可以转为库工或者河道工嘛,每人再给几分地,栽上林果,既绿化了荒坡,又能带来收益,一举两得,另外还能给市里解决个大难题,多合算的买卖。”

    汪晋国刚要争辩,欧阳举止住他“得了得了,我知道,你就是差钱,对吧?八十户,我每户给你三万元,不,四万元安置费,行了吧?”

    四八三百二十万,汪晋国暗中算了笔账,按每户盖三间房计,有一万元足够了,再给点其他费用,剩下的钱不会少于一百万,划得来。但他还想多勒这个“财神爷”一笔。

    “这点钱哪儿够!”他说“你干脆按人头算好了,每人给三万元,由县里自己支配。”

    “你好大胃口,我上哪儿去讨这一千二百万。”欧阳举哭笑不得,凑近他耳边说“市财政早就是红字了,老板还不知道哩!你是不想让我这个副市长干下去了吧?”

    “那至少也要按每户五万元给我。”汪晋国讨价还价道。

    “行行行,依了你,谁让你是我兄弟呢,四百万。”欧阳举爽快地答应“不过你可要马上就落实,不能再让那伙人整天围着市委、市政府大院闹腾。”

    45

    谈完公事,两人倚着床头把话题转到彼此都感兴趣的方面。欧阳举兴致勃勃地提起去香港跟安东旭逛“红灯区”的经过。那天,安东旭先陪他在成人影院看了一部“三级片”而后进一家日本人开的妓院风流了整整一个通宵。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他至今意犹未尽,不住咂舌。汪晋国骂道,安东旭这回是如鱼得水,掉进安乐窝了,官运、财运、色运占全了。

    正说着“笃笃笃”传来敲门声。汪晋国拉开房门,一个娇巧可人的女孩子羞怯地站在门口。

    “我找欧阳市长。”话刚出口,她的脸就红了。

    汪晋国还没反应过来,欧阳举已经认出她了“莎翎,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莎瓴怯怯地在沙发上坐下,半垂着脸,声音柔软得像刚睡醒的猫咪一样腻人:“苏校长派车把我送来的,她说欧阳市长找我有事。”

    早就惦记在心的妙人儿出人意料地投入自己怀抱,欧阳举半边身子酥了似的几乎难以自持,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还是汪晋国善解人意,笑着打趣道:“真是‘想见娘家人,外甥就上门’呀!好啦,你们两人有什么公务该办就办,我先回去处理点事,晚上我来接你们去吃饭。”

    汪晋国走了不长时间,欧阳举就软硬兼施地把莎翎抱上了床,这时他才知道,这个令他垂涎的姑娘才十七岁,来到“霓裳”学校还不到三个月。

    46

    苏醒决定与爸爸摊牌了。

    一则是为这个家。这个家虽然算不上其乐融融,苏醒却不愿意让它在外力的冲击下瓦解。爸爸和妈妈多年来隔膜很深,作为女儿,她是一清二楚的,但在外界眼中,仙峰市的“第一家庭”始终是彼此恩爱、欢乐温馨的,她不能让这个美好形象受破坏,何况,如果破坏力来自自己的老同学、好朋友,更是她接受不了的。

    苏醒的聪明之处在于她对每一个蛛丝马迹的敏感。由一块“依波路”表,她准确地按住了爸爸的心路轨迹。其后有一天,苏云骋在浴室洗澡,苏醒偷偷拿出他的手机,翻到“通话记录”的菜单下,见上面留下的来往电话号码,除了自己的外,余下七八个全是金洋子的,另外还有一个很陌生的住宅号码。她留心记下来,第二天起,有机会就往这个号码挂一次,但一直无人接听;终于在一个晚上,电话挂通了,里面果然是金洋子那略带点沙拉拉韵味的嗓音。苏醒始终没开腔,可是不知为什么,眼泪却不可抑制地流下来。她轻轻放下耳机,呆呆地站了半晌。尽管早有预料,可是当自己的担心真正得到证实时,她依然感到心头剧痛。后来,她通过查号台得知,这个号码在绿云山庄内,由此她猜测金洋子肯定在那里有了住处。绿云山庄是何广慧的产业。何广慧主动找到自己头上,焉知不是他和金洋子一起做的“扣”?想到这里,苏醒多少有一种受愚弄的感觉。

    可是她又不甘心放弃即将到手的好处。这也是她要和爸爸摊牌的第二个原因。有了金洋子的因素,她认为完全可以和爸爸做一个交易。她自信能在这场交易中大获全胜。

    47

    记得是“五一”国际劳动节长假后上班的第一天,苏醒正在办公室里,何广慧挂通了她的手机,邀请她出去吃午饭。她只是听说过何广慧这个名字,却没打过照面,所以想都没想便婉言拒绝了。何广慧表示想登门拜访,不到一个钟头,锃亮的大福特就开进了“霓裳”的院里。

    风度翩翩的何老板给苏醒的第一印象很好。他不像有些暴发户那样言谈粗俗,不可一世,而是温文尔雅,幽默风趣。一身笔挺的“柒”牌西装,名贵的“金利来”领带,精工制作的“恺撒大帝”皮鞋,处处标志着他的不凡身价。只是他的面容却依然是岭南人那种骨相,口音也带着明显的粤语腔。不过,苏醒对他并不反感。

    何广慧开门见山地提出,想请苏醒帮助“搞惦”五洲大酒店工程。他把几张投标材料放在她桌上,详细地介绍了招标进度情况。

    他说:“敝公司目前是进入投标最后一轮的三家竞争者之一。我们的标书条件与那两家不相上下。最终哪一家能够中标,就是苏市长一锤定音的事了。因此,在这个关头,苏小姐可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他的话干脆利落,直击要害。

    苏醒对标书不太感兴趣,也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条条文文,略略瞄一眼,笑了:“何老板从哪里得到的我的手机号哇?”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可以进行友好的合作。”何广慧郑重地说“五洲大酒店项目是个大工程,如果能如期拿到手,敝公司愿意付给苏小姐一定的中介费。他竖起两个指头,这个数!”

    “二十万?”

    “二百万!”

    苏醒再矜持,也不由得暗里吸了口气。虽然终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二百万对她来说,也算是个天文数字了。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经验老到的何广慧见场面有些尴尬,便及时换了话题。他四处打量一眼,诚恳地说:“‘霓裳’的名气这么大,教学条件可不算好。如果贵校不弃,本公司愿意捐赠一百万元,帮助建一幢现代化的专业培训大楼,怎么样?”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苏醒身为副校长,主抓教学业务,有一处高标准的模特排练场所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事,何广慧的这个建议甚至比给她个人二百万好处都令她兴奋。

    “那太好啦!我马上向校长报告,我们可以聘请何老板担任‘霓裳’的名誉校长。”她兴奋地说。

    这笔一百万元的捐款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苏醒答应为何广慧到父亲面前“试一试”临上车时,何广慧有意无意地提到,自己与欧阳副市长是好朋友,他说:“当然从今天起,苏小姐也是我的朋友了,希望苏小姐不要折我的面子。”

    到泉灵水库慰问演出回来,苏醒专门跑到欧阳举办公室向他请教。把莎翎作为礼物献给欧阳举后,她觉得自己与欧阳举的关系更密了一层。欧阳举真是个脸皮够厚的家伙,见了苏醒的面居然丝毫没有难堪的样子,令她隐约有一点失望。苏醒刚认识欧阳举时,自己还在读初中。那时她就很喜欢这个“欧阳叔叔”她知道,欧阳举也对自己很有好感,只是碍于这样那样的关系,他才不敢过于放肆。苏醒有什么事找到欧阳举,他都会竭尽全力去帮忙,有些不该让家里人知道的事,他也绝对不与苏云骋或柯援朝说。正是因为这样,苏醒很信任欧阳举。欧阳举虽然算不上出类拔萃的美男子,长相也说得过去,除了偶尔讲点“荤”段子外,气质、风度都不错,更何况在仙峰市居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重权在握,倘若不是苏云骋的女儿,自己或许也能爱上他,至少也能让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有时候一人独处时,苏醒曾这样想过。但是她不想走到那一步“兔子不吃窝边草”这是她与男人交往的原则之一。

    “怎么样,欧阳叔叔,小莎翎挺可心吧?”她玩笑般问欧阳举“我真作孽,人家还是个娃娃哩!不过,你为我们给外经贸委牵线一起去香港培训模特的情,我可是报答你啦!”

    “你这丫头,给你帮点忙谈什么报答!”欧阳举嗔道“邵氏集团那边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护照批下来了,下个月我们先过去一批学员,我带队。对了,莎翎先不去吧,嗯?”苏醒笑嘻嘻地问。

    欧阳举点点她,笑着没吭声。

    苏醒把何广慧的事向欧阳举叙述一遍,征求他的意见。何广慧想吃到五洲大酒店这块肥肉,欧阳举早就知道,所以他当即表态让苏醒成全他。

    “我怀疑,”苏醒迟迟疑疑地说“他到底有多大把握能赚出三百万?如果赚不到,那不是赔本的买卖吗?”

    “你呀,真是小孩子。”欧阳举告诉她“这个工程如果真能拿到手,他的油水能有三个五个二三百万,给你那点儿还不是九牛一毛?这些奸商,个个都是人精,亏本的事才不会干呢!”

    “听说这个工程要几千万的投资,他何广慧哪有那么大的实力?”

    “他当然不会自己掏腰包,他玩的是‘空手套白狼’的把戏。”欧阳举说“你知道泉灵县国际大厦吧?那就是何广慧承包的工程。那个工程,他一分钱没投。他先与县政府签合同买下这个工号,然后请房地产评估所进行评估,负责具体评估的人被喂饱了,本来这座大厦价值一千万,评估书上硬说它价值两千万!拿着评估书到银行,他就可以用大厦作抵押贷出两千万来。这样的话,即使到时无力还贷,他也能用大厦抵债,里里外外一算账,吃亏的是谁?是银行,是国家!况且,他还把大厦上面几层包租给那些开公司的人,收的租金也够偿还银行利息了。至于欠县里买工号的钱,慢慢还呗,一年给县里甩个几十万,那些县太爷们还不高兴得要死!你说他还不是干赚?我估摸着,五洲大酒店,他也是想玩这一手。”

    苏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决心帮何广慧一把。

    “不过你爸爸未必能答应你。”欧阳举补充道“何广慧事先找过我,我都不敢和你爸爸说。”

    苏醒笑笑,起身告辞。她不想告诉欧阳举,自己有什么把握。看着她娉婷袅娜的身姿往外走,欧阳举忽然叫住她。

    “什么事?”苏醒不解地站在门口。

    欧阳举慢慢走到她身前,声音柔和地夸道:“醒儿,今天你真美!”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色色的。

    “你别臭美呵,吃着碗里还惦着锅里,欧阳叔叔!”苏醒笑着一仰脸,骂了一句。她故意把“欧阳叔叔”几个字咬得很重。

    然后,她拉开门,翩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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