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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小说网 www.78xs.cc,好儿女花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住处撞去,结果在床上,逮了他与一个农村打工妹在床上的现行。他说与那打工妹只是偶尔解决性饥渴行为,让她放心,他会找个机会辞掉她。她回到重庆,打电话过去,发现丈夫态度冷淡。她的生日叫他回重庆,他答应了,她左等右等,等不到他的身影。她没法,只得自杀,吃药,在医院里洗胃。有一次割手动脉,割偏了地方,血流得拖鞋里外都是。女儿回家遇上,都来不及哭,赶快打急救电话,跟着救护车到医院。女儿上学都上不安心,放学就往家里飞跑,上坡下坡如飞,担心她死掉。

    这样的婚姻最后以小姐姐来伦敦结束。

    小唐把小姐姐的女儿接到伦敦,过继小姐姐的女儿,这样身份变了,田田在教会学校读书,他像亲生父亲一样,亲自辅导她功课,恶补英文,记一个生词给20p。小姐姐年纪大,英文不好,可是不妨碍她学烹饪。英国人都不太会切菜,做菜,白案红案,中国人天生就会,更何况小姐姐还一向特别聪明。她标上拼音死记硬背所有的菜名和酒名,夜深人静还在练习做各种蛋糕甜点,她在同班学生中学分高,在当地最好的一家英国餐馆实习时,工作出色,被老板看中,让她学业完后就去工作。小唐有妻子,但妻子常年不在,小姐姐从未向小唐要名分,他也不提结婚,几年下来,他们的生活相安无事,充满快乐。可命运偏偏对她不善,与她来了一个环圈滚动,小唐又与她的第二任丈夫一样,他几乎在一夜之间变了心,有了新的女人。

    小姐姐一直相信二姐大姐,心里有苦就对她们说,哪怕越洋电话贵如金,她也什么都不顾了。大姐二姐恨死他,要小姐姐离开他。小姐姐不干,她们帮她想法,一哭二自杀三上吊四哀求,软硬兼施,威胁到极限,也难挽回小唐的心。

    “难道小唐的心是塑料做的?”小姐姐曾这样说。

    大姐走到我身边,打断我的回想。她一副吵架得胜的样子,伸了伸懒腰,正要对我说什么,正在这时,小米走上楼梯,她三十岁出头,穿着牛仔裤花衬衣。

    大姐说:“我的好闺女,天大亮了,你啷个才上来?也不怕受凉。”

    小米不理她,转过身。

    大姐生气地大叫:“小米!”

    小米还是不理。我走过去,小米细声细气地说:“六姨!”

    6

    小米提议我到她石桥的家休息,我马上朝她竖起一个大拇指。我正想找一个地方,哪怕一个小旅馆,一个做足疗的按摩间,避开姐姐嫂子争吵的声音,独自呆一会儿。

    下楼来,三哥五哥在楼下招呼客人。那个治丧组织的头头大肚猫,扛着一篓肉包子馒头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厨师,端着一大锅稀饭,说是大家的早饭,七点一刻开饭。

    五哥招呼我吃包子。小米拉拉我的袖子,我看看她,就对五哥说,我要离开一下。三哥低声对我说了一句话。出了院子大门,我问小米:“你觉得包子不干净?”“提防总没错。我们去吃担担面,这么久没回重庆,你肯定想了。”

    这大姐的二女儿倒是善解人意,她生得貌美如花,是大姐和第一任丈夫生的。但是脸上有一处细细的伤疤,因为大姐与第二任丈夫打架所致。两人闹离婚,那人虽是个矿工,平日爱写诗,很会朗诵,个子不大,可在煤矿厂极有女人缘。大姐为他离了婚,结婚没多久,他在外面就有了花花事。大姐质问他。他没做声,一根接一根抽烟。大姐走过去把他的烟打倒在地上,骂他,要与他分手!他周身着火一样愤怒,顺手操起厨房里的刀子,大姐拉开门跑。他在后面追,她跑了一大圈,回到自家来,慌张关门。小米在里屋,本不想管大人之间的事,可毕竟母女连心,看到大姐抵挡不住那人,门被他撞倒了,大姐也被门压在地上,他挥着刀朝大姐砍过来,小米就从旁边屋子里闪过来,替母亲挡住刀。那人没料到,手一抬,刀划着小米的左脸颊,血流不止。他一下子傻眼了,呆若木鸡,被旁边的人抓住。小米被送煤矿医务室,止住血,等坐一个多小时车到县城医院,虽及时做了手术,脸上还是留有一道印痕。小米聪慧,学会化妆,不注意看,不会看出。

    那人和大姐离了婚。大姐咨询公安局,他是持刀报复伤人毁容,起码得坐两年以上的牢。那人给大姐钱要私了。两人讨价还价,最后他答应给大姐五千元,让大姐去对公安局说,不要成立案子。大姐贪图那钱,就放过他了。那人的母亲是个老实人,为了不争气的儿子不坐牢,她把压在床底下瓦罐里的一千五百元钱全掏出来,钱上都长了霉点,是存了好些年代、从来不能动的钱。钱还是不够,又东家借西家借,好不容易凑齐五千块,交给儿子,最后一堵气,连自己的命也搭上,上吊走人。那人认为大姐逼死了他亲娘,恨上大姐。经常在大姐上班路上,堵住她,当众辱骂她。

    大姐有一次终于受不了,回家对小米发气。

    小米说“你是自找罪受,若是让他进鸡圈关两年,就不挨骂。”大姐说“我要那五千块钱,还不是因为你治脸要钱。你太小,懂啥子?”“把那钱都花在我身上,你好意思说?你是个钻到钱缸里就掉魂的人,老天就是不让你有钱。”“你倒咒起我来?我真是萝卜白菜瞎操心,倒尽八辈子霉,生下你这样的女儿!报应!”“对,就是报应,你本来就是坏妈妈,生下我来就没管过我!”

    两人越吵越厉害,吵到小米出生后的事。大姐由三峡农村转到忠县老家,也是第一任丈夫的老家,在那儿有了小米,一岁半就把她带回重庆,扔给母亲,自己跑了。小米病得不轻,不停地拉稀屎,止也止不住,瘦得皮包骨。那时我上小学,父亲看着竹凉床上的外孙女唉声叹气。母亲做完体力活星期天休息,都泡在寻偏方抓草药上,试来试去,最后是用干鸡胗壳、老蜂巢和山药一起捣烂,加清水,慢火熬出汁来,一勺勺给小米喂,硬是治好了她。母亲省下钱买鸡蛋给小米一人吃,补充营养。小米脸蛋开始红润,也爱笑,孩子的身体掺不了假,孩子的心也掺不了假,她与我们家的人亲过她自己的母亲。

    “我根本不想和妈妈打照面。外婆救了我一条小命,我啷个说都得来。”小米说。

    “她是你的妈妈,不要对她这样。”

    “她不是我妈。”小米说得一板一钉。

    我们走上中学街,已有不少上班挑担子的人。这条街全是石梯,虽然夜里下过雨,倒也算干净,比较宽,石梯两旁的住家户和小店铺依旧。茶馆也开了,坐了几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子,他们的脖子缩在衣领里,手里端着一杯茶,漠然地看着我们经过。

    很快小学和中学出现在面前。操场坝与从前一模一样,原先的寺庙推倒盖了楼房,几乎找不到一丁点儿旧日容貌。上早自习的学生背着书包往学校走,亮着灯的教室倒也安静,有学生已在捧着书。

    到小道上,我们叫住一辆三轮车,坐上去,路坑坑洼洼,车子颠得厉害,溅得脏水高高的。走了10分钟,才是柏油马路。

    不一会儿到了石桥,这儿高楼耸立,商标琳琅满目,店还未全开,到处是车。三轮车拐进一条泥汤汤的窄道。人赶集似地越来越多,路两边全是蔬菜水果摊位,板车小型货车都在挤同一个道。

    三轮车突然停住“坏了!”司机叫道,一步跳下车弯身查看。小米把钱给他,说不等他,我们走路。

    7

    大姐与小米住在石桥边的大佛段有五六年,母亲生前常来这儿。老辈人说,人去世后,魂魄附在相同脸形的肉身上,会到生前所到之处收脚迹。走在这条路上,我在陌生的人群中张望,有没有走路双腿拖着重物、肩膀一边高一边低、头发枯萎零乱、神情严肃、背有些驼的母亲。可是没有母亲,哪怕是略微有点像母亲的人。据说母亲在家待闷了,就上大佛段来看大姐,母女俩边吃饭边聊家常。母亲生活得如何,小米也该知道一二。现在就小米一人,问起来会方便些。

    “外婆过得如何?在我不在重庆时。”

    小米像没听见。我又重复一句。

    “外婆很享福。你不是都晓得吗?”小米说着拉我进了一家小面店。里面桌子坐满,店门也站了人,生意很火。小米和往大铁锅里放面的男人说话,要他多放一点青菜,听口气他们很熟。男人开始打作料,我说不要辣椒。

    有的离开,我们坐了下来。小米说“我见外婆很少,听妈妈说,外婆有一阵子想去养老院。”

    “我怎么不知道。”

    “他们陪外婆去,带外婆去看。街上一位邻居被子女送进养老院。那儿的食物,全是稀汤汤,老年人一周吃一次肉和一次鸡蛋,没牛奶喝。明显缺营养,个个面黄肌瘦。几个人同睡一间房,三十多人共用一个厕所和洗澡间,惟一的娱乐是一台小彩电,还限定了时间和频道。管教人员对老人很凶。那位邻居悄悄对外婆说,千万不要来,这儿像坐牢,只等阎王爷,除此之外,没啥盼头。所以,外婆又回到家里。”

    我没什么话可说。没一会儿店员把小面端过来,叮嘱不放辣椒,还是放了。

    我闷头吃面,街上的嘈杂声各种气味涌来,想到母亲不在世上了,眼泪就吧嗒往面里掉,用纸巾抹干眼睛,剩下的面再也不想吃了。小米非要她付钱。我们出了面店,朝前走了十来分钟,进入一个商品房小区,五六幢紧凑在一起的小板楼,空地种了花草,好几个老太太带着孙子坐在石凳子上晒太阳。小米抱歉地说“我这儿没有电梯,好在楼不高。”

    我们走楼梯,上了四层楼,她掏出钥匙打开左边第二个门。房子倒是很宽绰,有一个28平方米左右的厅,两个卧房,学日本人铺了床垫,另加厨房和卫生间。进门右手放了一张餐桌和四把椅子。

    看到我打量房子,小米说:“我和儿子住这儿,妈妈他们两口子搬出去。”原来如此,我就觉得她先前提到她母亲的话里有话。“他们把沙发床衣柜都搬走了。”难怪我觉得房子大,因为空荡荡。相比之下,母亲江边的房子比小米的房子显得小多了。“那大姐她住哪儿?”我不由得问。“他们住黄桷丫,房子比这儿小一点。”

    小米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我。等我坐下,她才坐了下来,口气平淡“那可是我南下积攒的辛苦钱,我妈她真不像当妈的。六姨,你说说,哪有不疼儿女的妈?哪有不疼自己外孙的外婆?”几句话后,她情绪大变,很激动。

    8

    大姐为了爱情,从煤矿回重庆后一直没工作。她再婚后,和丈夫、年老的公公住在大佛段棉纺厂职工宿舍一间面积加起来不到20平方米的小房子里,另有一个加盖起来的厨房,可以在里面吃饭。丈夫的弟弟,常与老婆闹得水火不容,回家来住几天。大姐为之抱怨不已,丈夫说,将就点,要怪就怪命如黄连苦,生错人家,嫁错郎。两人都是惹不起的火柴脾性,一擦就燃,三天两头吵架。

    时逢我从英国回来看母亲,家人到齐开饭时,大姐一口饭未吃,就叫穷,说她做梦都想买一条三十块钱的灯笼裙子,没有钱,被店员臭骂一顿。家里吃得更差。

    当着一家人,大姐声泪俱下:“爱情顶狗屁用,穷得屁股打鼓,哪看得见幸福半根毫毛?我连做梦都在吃火锅,没钱付,只好逃掉,弄得人到处追赶我!”母亲止住她,说吃完饭再说。那是1992年,我到伦敦才一年多,正好回重庆,准确地说,是为了给母亲过生日。父亲眼盲,行走不便,母亲不要去餐馆庆祝,说生日,一家人团聚就蛮好。母亲切了腊肉香肠,炖了排骨海带汤,二姐买了麻辣鸡块和其他凉菜。幺舅一家人、守礼一家人也来了,挤着坐了一桌子,外加一个小桌子。席间,母亲到厨房炒干煸四季豆,我跟着出去帮忙。

    母亲说:“你大姐是想要钱。你有,就借给她吧。”

    看我不言语,母亲改口道:“妈妈晓得你的钱是一个字一个字辛苦写来的稿费,你也不容易,算了,不要将就你大姐,反正她是不争气的家什。”

    三哥跑进来,警告我“讲困难,人人都困难,她还没有喝西北风。不要乱了规矩,搞得自己难堪。”言下之意很明白,给了一人,其他人也要。“今天是妈的生日,她哭啥子,一点不懂事!”

    吃完饭,大姐把我一个人拉到走廊外边。凭栏远眺,开春后江水渐宽,不像冬天那么枯干狭窄,从嘉陵江驶来一艘快艇,冲入长江,剪开一道绵长的白浪。“我有个耍得好的朋友在朝天门皮鞋批发市场,我好想在那儿开一个小店。”大姐拉着我的手说,眼睛里充满希望。

    我问她需要多少钱?她说了一个数。我转过身回到母亲的卧室,从自己的包里拿了皮夹,抽了一叠美金,数了数。若无其事地经过客厅里的家人,到门外走廊上。我把钱放在大姐手中:“可以到银行换人民币三万多。”

    “算大姐借你的。”大姐仔细地数了数,挂不住的喜悦露在脸上:“幺妹真好,我就是只死耗子也会当成头公牛干,赚了会还幺妹。我不会对家里人讲这钱是你的,免得他们找你要钱。”

    我说:“我只求你对家里人好,不要惹事。”

    她举起手来,向我保证。

    皮鞋店开起来,大姐清早到皮鞋厂进货,准时开店,辛苦经营。家里亲戚去大姐那儿买鞋,大姐一律免费,朋友去半价。二姐写信来,说大姐在朝天门皮革批发市场开了一个鞋店,人很勤快,我们都去照顾她,也带朋友去,生意不错。

    二姐头一回不问我大姐钱来由。据说当人们问起口袋一向缺银子响的大姐,怎么有钱开起皮鞋店来时,大姐一口咬定这小店,租的门面费和进货费,都是她从当知青后回城做生意发财的朋友借的钱。姐姐哥哥没吱声,不知是真信还是听之由之。

    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次大姐终于可以把一件事做好,不惹祸,洗心革面做新人了,真是万幸。

    大姐的二女儿小米跟着她到重庆,一直没工作,跟着一个熟人到温州学理发,去了没多久,转去深圳发展。大姐逢人就夸二女儿能干,找了一个港商,说是两人结婚后,港商马上给她买了一幢两层楼的小洋房。

    大概半年不到,二姐来信说大姐关掉皮鞋店,到深圳看小米去了。大姐再回重庆时,不仅带回小米,还带回满周岁的外孙。因为家里兄妹问那个孩子的来历,大姐的回答漏洞百出,觉得失脸面,就与他们断了往来。

    待我一年后又从英国回重庆看父母时,问到大姐情况,家里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小米肯定是个二奶。啥子港商?不就是温州客跑到香港,结果孩子出来没多久,男人眨个眼就蒸发了。鸟过还有个影。哎呀,洋房是洋房,名字是人家哥的,哥派人来收房。”

    关于这男人,小米手里只有一个香港电话。她打过去,通了,也没人接,等于什么也没有。

    听说我回来,大姐连忙抱了外孙来,她还是老样子,开口就叫穷。那外孙生得聪明,不哭也不叫,给他吃大人的饭菜,很是听话。无爹儿,真是让人怜爱。我给了孩子一个红包。大姐对我不提还钱的事,也不提皮鞋店,她只说想说的事:小米开了一家发廊,挤进大姐那简陋狭小的家。大姐带外孙,帮小米张罗发廊和收账。大姐的婆婆过世得早,单位分的房要拆,公公按工龄可分到福利房,不过得补几万元,折成房子面积,但是钱还不够买房。大姐夫说没钱,要小米把私房钱拿出来。八十岁的公公一向不肯插入他们的事,突然开口说“若是小米肯付钱,那么户名的事,就把我的名字改成小米。”

    小米皱起眉头,倒也没推托出钱。

    但是大姐当天却和公公使脸色,公公当没看见,大姐变本加厉,对公公说,要把户名改成她的,说万一小米结婚,男人心不好,他们就会被赶走。公公说,谁出钱,户名就该是谁。大姐说,房子里面也有她和丈夫的份,她非要公公对小米改口。丈夫这次站在大姐一边。公公发火了,说:“你们哪有半点样子像做父母的?”

    吵架的结果,夫妻俩把老人送进养老院。

    这本每家都有的难念的经,我知道一些,听小米再讲一次,我的心情复杂又难过。小米出了缺的那部分买房钱,当然房本上名字还是小米,一家四口统统住进去。一年后大姐的公公死在养老院里,因为公公的死,家里弟妹都去吊唁,大姐一下子平息了胸中往日的怒气,恢复了与弟妹的关系。

    9

    我们的谈话被门外一阵吆喝打断。小米打开房门一看,有人在搬家,响声很大。她对他们说“才早上八点多一点,请轻点!”

    关上房门,小米接着说:“妈妈以前来我发廊,只管收钱,说是带我小孩,起码得付保姆费。我干活,一分钱没得,只能关门落得清静。没了工作,找不到工作,我就申请拿低保,一个月连同儿子二百元,哪够呢?所幸自己一直还留有私房钱,有了孩子花销太大,我愁得不行,不晓得这日子怎么过下去。六姨,我妈妈告诉你啥子?”

    “你觉得她会怎么说呢?”我反问。

    “她啷个说?得了,管她的,我哪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小米充满企盼地对我说“六姨,你能不能想个法子在香港找到孩子的父亲,虽然我们没结婚,可孩子是他的。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儿子养成九岁了,学费一年比一年贵。那混帐的手机早就消了号。我托过人找他,托了好些人,都找不到他。后来,好不容易弄到他哥哥的手机号码,通了,一听我报名字,就切断了。”

    第一次小米对我说了实情,我着实想帮她。可是关于男人的背景,来龙去脉,在香港做什么生意,住在哪里,包括他哥哥的情况,一问她三不知。就算我有天大的本事,也无从找到那个不辞而别狠心肠的男人。世上竟有这么糊涂的姑娘?我连连叹气。她的孩子现在9岁,捏指一算,当年,正值亚洲金融风暴,那男人生意肯定栽倒,股票成废纸,公司破产了。

    小米坐在椅子上,连连说:“我啷个办?”

    我只能安慰她,让她想想还有哪些细节可以提供,以便有机会找到那男人。她坐立不安。我说,不必急。

    面前的餐桌和椅子全是实木的,这地上复合地板,却也不错,整个房子看上去不像花很多钱,倒也不是最便宜的货色。大姐当初拿到这房子的钥匙是毛坯房,要搬进来住,就得装修。装修费,谁出的呢?总不会又是小米出吧?于是我这么问小米。

    小米变得支支吾吾。“听说,外婆连在睡梦中都大喊大叫,‘大丫头,你啷个这么狠得下心肠,下得了手,拿了妈妈辛苦存了一辈子的钱?妈妈想不通哪!’”

    小米看了一眼我“六姨,不要听他们乱讲。除了我妈妈,几个舅舅和娘娘他们也可能拿走外婆这钱。这个家里,想要外婆那笔钱的大有人在。你看三舅舅他们住得多差,一间正房,一个偏房当厨房,吃饭也挤在那儿,好在他们女儿被你弄到英国读书;二姨住小学分的旧院子,只有一间,两个大人两个儿子,还经常有亲戚来住,二姨只得做两个双层床,他们和全院子的人共用一个厕所;小姨以前跟婆婆家那么多人,住在两间直对着马路拐弯的小房子里,有一年夏天,司机酒后开车,汽车对直冲出去,差点把他们撞伤。住在那样的房子,睡觉都不踏实,只会做噩梦;小舅舅也没有房,一家三口贴在外婆那儿。每个人想房子都想疯了,每个人都嫉妒我妈妈。”

    “听说是你母亲拿着外婆的身份证和存折,到银行取走的十万块钱,用来装修这房子,包括买家具。”

    “六姨,我不清楚。”小米的嘴守得严实。

    经人介绍,她谈了一个男朋友,年长她10岁,穿上西服倒是一表人材,人看上去连脚趾拇都老实厚道,没有正式工作,对小米体贴照顾。有一次我回重庆,亲眼见他提着小米的提包,发现天转凉,脱下自己的外套来,给小米穿上。世间任何一个女子,有这样的男友,虽不是十全十美,心也会安定下来。可是大姐和大姐夫反对,说他没工作,倒要小米养,小米说养不养是我的事,跟你无关。母女关系恶化,大姐要小米带着儿子搬出去。小米说房子在她的名下,反让大姐搬出去。大姐说她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来得如此早,她坚决不搬。又拖了几年,一家子过得窝气,结果小米拿出最后的私房钱,买了一个二手房给母亲,幸亏重庆房价一直不贵。

    “我的钱并不是那港商的。我在温州的发廊打工,从早上9点站到晚上11点,脚都发肿,经常中饭都饿着,很辛苦。每一分钱都可以捏出汗来。”

    “你男朋友对你还好吧?”

    小米一下子哭了,她说父母压力太大,他们互相见着,恶语相伤,甚至都要动手了,她只得与他分手了。她现在是孤儿寡母,大姐还时时咒她,她遭啥子报应会有这种自私自利的母亲?

    10

    我去卫生间。

    镜子蒙有一层灰,我伸手去抹了抹,这才看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眼睛里有未睡好觉生出的血丝。

    小米的内衣裤,放在洗衣机里,泡着水。墙上磁砖是小熊猫。他们说这些磁砖都是大姐偷了母亲的钱来装的。那么这洗衣机,这马桶面盆,墙上镶花的磁砖、青蓝色地砖,大圆镜子,这房里的一切,怕花的都是母亲辛苦存下的钱?

    大姐一口否认,叫冤枉。他们不相信,要她把母亲的钱还给母亲,她与他们吵翻了天。他们从母亲存折上只能看出钱取走,没有到何处去的一点痕迹。他们领着母亲到银行去追查谁取走了。银行营业厅全是人,任何时候去都是如此,去一次排长队,母亲弄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代母亲写了证明,签了字按了手印,授权给三哥代理,要查母亲名字大姐名字的账户,银行说取款存款是按国家规章办事,若要查款,需要派出所或单位保安部门出面,否则保护存款人隐私。他们要母亲去派出所,母亲怕带给大姐什么麻烦,拒绝去。那段时间母亲伤心寡言,精神恍惚,只记得总数,十万三千元,具体多少个存折说不清楚。三哥三嫂记得,1999年父亲去世时,他们给父亲整理衣物时,发现母亲放在父亲的枕头里,便把存折亲手交还给母亲。他们说存折一共四个,定期三个,活期一个。大致从70年代开始,有五百元,时多时少;从1992年开始,先是几百,然后几百到上千;1997年之后经常一次几千,有时是一万,也有大额取出——给孙子考初中高中缴学费。

    儿孙满堂,却没一个孙子能考上重点中学,却都想上。差多少分,就按学校规定缴钱,还要找熟人。

    母亲看住这笔钱,每天都防贼一样,东藏西藏,睡不好觉,夜里也要起来,查看是否在,踏实了才重新躺在床上。

    防谁呢?住在一起的亲骨肉。五哥是不会做这种事;五嫂呢?可能拿了钱补贴在农村的娘家;他们惟一的儿子喜欢上网吧聊天打电子游戏,也有可能。他上高中,经常去婆婆的房间找东西。母亲发现存折原封原位搁得牢牢的,但是皮夹子里的钱总少掉十元二十元甚至一百元不等,告诉儿媳,结果儿媳孙子都否认,叫母亲平时把自己的房门上锁。母亲自然不会上锁,结果还是继续丢钱,母亲一抱怨,五嫂拉长脸,给五哥脸色看,五哥数落儿子学习不用功,成绩不好,儿子赌气摔自己的书本。结果呢,弄得一家子不高兴。最后,还是母亲来解围,赔小心,道不是,说她老不中用,记性不好。

    母亲心里清楚,最要防之人是大女儿,六个儿女中,那是她最疼爱的孩子,也是最有豹子胆的孩子,小钱看得上,大钱更是伸得出手。

    大姐连续几天看母亲,陪母亲,告诉母亲她的生活有多难,从前没房子住,三代人挤一个巴掌大的地,不要说夫妻生活没法过,连洗一个澡,连换一件衣服都要等没人在屋子里才能做,现在好不容易托女儿的福,有了光屁股房子,却没有钱装修,等于住在可怜的街上。她让母亲借她两千元应急。大姐流泪,母亲流泪,母亲用手绢给大姐擦去脸上的泪水,心疼地说“大丫头,不要哭,妈给你这钱。”

    母女俩去了一趟银行,取了钱,一同回到母亲家里吃午饭。大姐与母亲睡一个床午休。两天后,母亲发现存折上一文不留,气得高血压发作,无力地躺在床上,不吃晚饭。第二天母亲也不吃早饭,也不去医院,她手里是一本家里孩子的旧照片册。

    五嫂让她起床,要么吃饭,要么去医院看病。

    母亲不搭理她,只是傻呆呆地说“大丫头呀,天棒,都怪我,生了你,却没教好你!”

    五嫂再问母亲,母亲闭上眼睛,脸色发青,手直抖。弄得五嫂只得打电话叫来家里其他人。

    这与大姐一点干系也没有,她忙着找装修队,买涂料地砖马桶灯具厨具,忙得不可开交,恨不得多生一双手脚。两月有余,房子装好,不等房子完全晾干就买家具家电,搬入新居。

    “是我两个女儿凑钱给我装修的。”大姐对找上门来的弟妹们理直气壮地说。

    “大姐你把偷妈妈的钱交出来!”二姐说“你晓得妈有多伤心吗?!”

    “看不出你脑瓜儿还灵光,先带妈去银行,证明妈与你的母女关系,先取妈妈答应借的两千块,让妈对银行说,钱的事,为的是防老来病多,防小有急用,自己老了,用钱之类的事儿女主意多,省得自己操心。妈妈是无意,你是有意。”

    三哥说。

    “你趁妈睡午觉,偷了她和身份证和存折,快速去了银行,办了转账。快速回家,把母亲的身份证和存折放回原处。躺回床上,母亲醒,你也醒。”五嫂说。

    “你们不是我的亲弟弟妹妹,居然有脸皮到银行去调查,问营业员,还拿着我的照片。”她把手中的一个玻璃杯狠摔在地上,扯破了嗓子,横着一张脸,厉声地说:“都给我听清楚,首先我大姐不是这号人,耗子暗地偷偷摸摸,从小到大,我向来敢做敢当;其次,你们要我还钱,我和你们从此一刀两断;六妹要我还这钱,我就上法院告她写书泄露我的隐私,要她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从卫生间回到房间里,我拉好窗帘上床。小米进来,朝我跪了下来:“六姨,你看我多可怜,我小米从小到大没求过六姨啥子事,今天儿,求你一件事:六姨你帮我在国外介绍一个对象吧,不管年龄不管做啥,只要脱离开重庆这鬼地方,脱离我妈,我都愿闭了眼睛嫁他。”

    我走过去,要扶起她,但她要我答应,一副不答应不起来的决心。我只好说:“好吧,我来想办法。”她站起来:“六姨,我无怨无悔。你在我心底一向比我妈妈还亲。”“小米,国外也不是天堂。”

    “但国外就是国外,跟天堂差不多吧,不然这么多人为啥子要出去呢?语言是第一关,我已经开始学英文。她指着儿子房门里,”“我买了英汉词典和教材磁带,我不是说着玩的。”“我只得试试,你晓得婚姻这种事,一得靠自己的条件,二得靠姻缘。”她听着,脸上绷得好紧,半晌,叹了一口气,说:“六姨,我去隔壁房间了,你好好睡一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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