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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天英是军区炮兵司令员,军区机关和军区炮兵机关同在一个城市,而且祝敬亚分工的专业职责是炮兵训练,没理由没见过萧天英。但是,在今天这个时刻,无论是萧天英还是祝敬亚,彼此都感到陌生。萧天英看见的是一张布满沧桑的农夫一般的老脸,尽管那副身躯是立正的,可是略嫌佝偻的腰板却无论如何也站不直了。这情景让萧天英心中无限感慨。

    萧天英向祝敬亚打了一个手势,说:“坐下吧,祝敬亚同志。”又说:“祝敬亚同志,你的情况我知道了。培训中队成立以来,你做了大量的工作,很有成效。谢谢你啊好同志。”

    祝敬亚坐下,无语地注视着萧天英,嘴巴哆嗦了几下,一句话没说出来,竟然从眼眶里漫出了两行热泪。此泪既非为委屈而流,也非为感激而流。这一时刻,祝敬亚的心情,用百感交集来形容,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萧天英并没有让自己的情绪在祝敬亚的身上停留太长时间,恰到好处地调整了情绪,恢复了大军区副司令员的庄重和矜持,举起睿智和威严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凝如雕像的部队。

    在主持人宣布大会开始之前,萧副司令突然扭过脑袋问立在主席台左后侧的两位女兵:“丫头们,我先考考你们,你们认一认,东西南北八个方队,哪个方队是预提干部速成队?”

    夏玫玫和赵湘芗站了起来,红着脸扫描了一遍,觉得不大好分辨,一样的军装,一样的军容,一样端正的姿势,一样虎虎生威的眼神,一样差不多的年龄,各个方队之间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两个人开了个短促的小会,又将求援的目光投向韩陌阡。韩陌阡其实已经判断得八九不离十了,但他此刻也不是很清楚萧副司令的用意,当然不敢瞎参谋,扭过脸去装着没看见。夏玫玫心里骂了一声小子不是玩艺儿,硬着头皮指着面向主席台中央的方队说:“这个队。”

    萧副司令不动声色地问:“根据何在啊?”

    夏玫玫说:“看起来兵龄老一点。”

    “还有呢?”

    “军装旧一点,还有他们坐在中间。”

    萧副司令朗声一笑“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我告诉你们,名字是早就知道了,但是我也是今天第一次来见他们,我跟你们一样靠肉眼来判断。不是你们错了,就是我错了。依我这双老眼之见,从东往西数,第三个队就是预提干部速成培训中队。”萧副司令说完,调整目光,东看西看。教导大队的首长们都不做声。各方队仍然端坐不动,目视主席台。

    萧副司令突然一拍桌子,大喊一声:“预提干部速成队听口令——起立!”

    主席台上的人尚未回过神来,只见一块绿色的正方形从会场某处拔地而起,像是一方经过严格修剪的树林,纹丝不动地伫立在春天的阳光下面。

    夏玫玫和赵湘芗举目看去,那片挺拔的树林,正是萧副司令认定的那个方队。

    整个会场像是吃了一惊,教导大队姚大队长率先鼓掌,接着掌声骤起。

    训练汇报大会既定的程序被打乱了。

    萧副司令简单地得意了一下,看了看夏玫玫和赵湘芗,目光的意思是说:怎么样,我老人家的老眼没看错吧?

    然后摸摸风纪扣,巍巍地站了起来,向那片挺立的方队还了一个军礼,说:“坐下。”

    方队坐下后,主持会议的大队政委歪下脑袋,从桌面上把目光送到萧副司令的面前,低声请示:“首长,是否可以开始了?”

    萧副司令目不斜视,说:“当然可以。”

    接下来姚大队长念了一篇讲话稿,再接下来是七个学员中队陆续表演自己的汇报科目。

    一至四中队都是班长培训队,汇报的是炮兵班占领阵地的指挥,班长由十名学员担任,炮班则由临时配属的战教连提供。夏玫玫误指为速成队的是五中队,也就是技工培训队,属于志愿兵预转队,汇报的是临战状态火炮故障的排除。六中队是干部轮训队,汇报的是指挥所参谋作业想定。

    终于轮到七中队了。

    萧副司令举起一只巴掌,让暂停,说:“你们就不要搞什么表演汇报了,你们明天给我操个炮,我看看就行了。你们六十三个人的名字大部分我都记住了,可是一个也没有见过,现在,我来跟大家对对号。”然后就开始点名。点到一个,站起来一个,向台上敬一个礼,萧副司令的目光在那年轻挺拔的躯体上作短暂停留,点头致意。

    当点名点到常双群的时候,萧副司令没有马上让他坐下去,而是开玩笑似地说:“啊,常双群,都说你是小个头尖子,我看你的个头不算小嘛,比希特勒差不多,恐怕还要高一点,你有一米几?”

    常双群立正回答:“报告萧副司令,七队学员常双群,身高一米六五。”

    萧副司令笑了笑说:“我们的炮兵真是好高骛远,一米六五就算矮子啦?荒唐。”

    说着,笑容一敛,郑重神色说:“同志们知道吗,就是这个身高一米六五的老兵班长,在炮兵班技术战术训练考核中,连续两年夺了团里的第一,师里的第一,去年又拿了全军区炮兵考核的第一。你们看他矮吗?我看一点也不矮。据说跟他一起抗衡的班长个头都比他高,可是他偏偏把高他一头的大个子们都压了一头。不容易啊。人的高大与否并不是以身高来衡量的,我看常双群就很高大。将来你找女朋友,她要是嫌弃你个子矮,你给我打个电话,我来教育她。”

    会场上空悠然荡漾出一片轻松的波浪,主席台上传出克制的微笑。

    常双群的脸红了。

    萧副司令说:“常双群你不要害臊,我的姑娘要不是早嫁出去了,我就命令她等着嫁给你。当然咯,你要是不同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坐下吧。”

    点名点到魏文建的时候,萧副司令又停顿下来,说:“听说你跟我一样有一脸络腮胡子,我感到很自豪。当然咯,胡子和胡子是不一样的,我的胡子没有你的胡子年轻也没有你的胡子漂亮。我知道你刮干净了。我就是要提醒你,每天都不要忘记刮胡子,再漂亮也得忍痛割爱。到我这个年纪也不许留胡子,军人嘛。”

    然后又转向会场:“诸位,你们知道你们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是个什么人吗?这个人个头也不大,但是胆子不小,据说他在这次报考教导大队的时候,以一个班长的身份,完成了炮兵群指挥员的作业想定。他居然敢否定军区炮兵的权威答案,而且事实证明他是正确的。依我看,沿着正常的道路走下去,这个人在十年之内指挥一个团是没有问题的。那么二十年后呢?如果给他战争,如果不犯错误,二十年后他的前程是不好估量的。谢谢你啊魏文建,你可是大大地给我们络腮胡子争光了。”

    尽管没有人大声说笑,但是会场里的气氛是欢快的,官兵们脸上的内容是活泼的。夏玫玫和赵湘芗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场面,当然也就不好比较这个会和别的会有什么不同。

    夏玫玫压低声音对赵湘芗说:“老爷子没有儿子,他今天是来看儿子的。”

    赵湘芗笑笑:“那你就有六十三个表弟了。

    夏玫玫说:“我看我那位危险了,没准等他们毕业了,老人家会动员我嫁给这些人当中的一个。”

    赵湘芗说:“不会,你年龄太大了。你要比他们大好几岁呢。”说完,立即意识到自己和他们年龄相仿,脸上一热就红了。

    夏玫玫果然反唇相戏,坏坏地一笑:“哈,对了。这回老爷子不用发愁了,他要是特别喜欢谁,就先认你当女儿,再招半个儿子上门女婿,一下子儿女双丰收。”

    赵湘芗脸红嘴却不软:“好啊,那时候就该你嫉妒了。”

    夏玫玫说:“我嫉妒什么?你那个炮手要是确实有出息,我就勾引他,让他犯错误。”

    赵湘芗笑出了声说:“你这家伙真无耻。”

    夏玫玫说:“你也快了。”

    你要是敢把这里的炮手往水里拖,老人家敢毙了你你信不信?”

    两个人斗嘴间,萧副司令又点了几个人,其中有连续两年获得军区考核第一名的谭文韬,有连续三年立过二等功的阚珍奇,有获过若干单项第一名的凌云河,有带兵模范栗智高,有创造过七千米距离山地射击全班十发优秀的蔡德罕,有这次报考教导大队综合成绩总分第四的安国华每一个人站起来,身上都披着灿烂的荣誉之光,每一个名字后面,都有一串响亮的注解。不要说夏玫玫和赵湘芗震惊,也不要说其他学员队和大队部那些男兵女兵赞叹不已,就连有些教员也被深深地震撼了,他们只知道自己的学员们来之不易,也知道他们在炮兵领域里身手不凡,但是对于他们入队之前曾经创造过那么多辉煌,教员们还是估计不足。

    四

    萧副司令等人的晚餐是在七中队进行的。

    晚餐实际上成了萧副司令的动员大会。按规定教导大队学员是不许喝酒的,今晚却破例上了白酒。萧副司令说:“你们在这里受训,只准喝两次酒,两次我都参加,今晚是第一次,等你们受训结束,级别命令下了,四个兜兜穿上了,我再来为你们送行。”

    韩陌阡悄悄地对赵湘芗和夏玫玫说:“今晚首长要尽兴了。”

    夏玫玫瞪起眼睛说:“老韩你要挡驾,老人家喝醉了你是要负责的。”

    韩陌阡阴阳怪气地眨着眼睛说:“这个驾可不是好挡的,我劝你们也不要自找霉倒。首长高兴了,你就让他热闹一番。根据我所掌握的情况,老人家是喝不醉的。老人家今晚不仅要喝酒,恐怕还要高歌一曲。不信你们等着看。”

    夏玫玫对韩陌阡的称呼是有讲究的,在对他不满意或者在一般性公开的场合里,喊他“老韩”舅舅在场或严肃场合里喊他“韩参谋”;开玩笑的时候喊他“泥做的鬼男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喊他“老阡”或者喊“喂”;如果是对韩陌阡不满或者严重的愤怒,则一脸严肃地喊他“韩陌阡同志”或者“姓韩的”之类,偶尔还来一句粗话;要是喊“老阡”那就说明她的心情非常好,并且是对韩陌阡非常满意。然而,自从彼此结婚之后,夏玫玫喊“老阡”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这晚的聚餐果然如火如荼。能喝酒的,就放开肚皮喝了。萧副司令是晚兴致很高,学员们渐次敬酒,来者不拒,开始数杯一饮而尽,倒是学员们自己提出来,首长不能这么喝,我们年轻,我们喝光,首长意思意思就行了。首长跟我们碰杯,我们给首长代酒。

    喝了一阵子,萧副司令的豪气有增无减,就给大家讲喝酒的光荣传统。说:“湘芗玫玫你们知道吗,退回二十年,我们,我跟你爸爸他们,哪里用酒杯啊,喝酒全是拿碗,大碗喝酒,大碗吃肉。我们那气派,别说叫你吃喝了,看着你都害怕。”

    赵湘芗不做声,抿着嘴笑。赵湘芗的爸爸赵云飞是萧副司令的老部下,萧副司令当别茨山军区司令的时候,赵云飞是别茨山军区司令部的参谋长。赵云飞活着的时候,隔三差五萧天英总是要邀几个老对手畅饮一通。

    教导大队的干部说:“不用说退回二十年,首长七八年前到n-017来,都是军用茶缸伺候,两个副省长都喝跑了。”

    萧副司令哈哈大笑,说:“这种小酒杯,看起来精致漂亮,我们跟国民党谈判的时候就用这东西,我们不搞假斯文那一套,把十几杯倒进碗里一口喝光。国民党的那些官们喝不过我们,求饶,我们不依,硬灌他们。我说我们扛枪的人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连死都不怕,还怕喝酒吗?看一个人敢不敢喝酒,就能看得出来他敢不敢同鬼子拼刺刀。喝!谁不喝就掸自己的耳光子。国民党那些官确实是孬种,保命哲学学得好,宁肯掸自己的耳光子也不喝酒。”

    教导大队的干部说:“我们都听说过,国民党的一个少将就在首长的面前自己扇自己的耳光子,脸都打青了也不敢喝酒。”

    萧天英说:“那是啊,他怕死。喝完酒,我们就拉国民党的军官唱歌,唱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我们唱得气势磅礴,还不是唱一遍,我们酒后唱歌,一唱都是三遍五遍,还不换样,就逮住一首歌唱。你们听听,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你想想一连把这首歌唱三遍五遍是个什么效果?让你心虚,让你胆寒。我们在一边唱,国民党那些军官呢,就在一边东倒西歪,死狗一样。我们越是唱得起劲,他们越是双腿发软。我们其实也不是酒桶,但是我们用这种手段吓唬他们,从气势上压他们一头。唱完歌,我们的酒就醒了,还可以喝。我们在喝酒的问题上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决心,看看我们的英雄气概,看看这些人不达到目的是不会罢休的。以后南下千里追击的时候,有一个上校,听说追击他的是萧天英的部队,干脆不跑了,让他的部队在路边的一个村庄外搭起白帐篷,等着投诚。投过来之后对我说,就凭那次看你们喝酒听你们唱歌,我就知道我们大势已去,不是你们的对手。你们是意气风发,我们是死气沉沉,那还跟你们打个什么劲啊,投降算了。你看,就是喝顿酒,里面都很有政治学问。当然,今天我们没有谈判,也没有政治。现在看来的确是岁数不饶人了,那我老人家就倚老卖老了。”

    学员们饭前都是有思想准备的,一是要让首长尽兴,二是不能让首长喝醉了。情况是在报到的时候就已经明朗了的,在这些老兵的前途面临命运受到严重考验的时候,就是这位当年纵马驰骋名震别茨半壁河山的萧副司令,就是这位在战争年代积累了赫赫战功和精彩历史的老军人,利用自己的威望和影响,上下斡旋,大声疾呼,要为部队留一批优秀的老兵苗子,留下这群土生土长知根知底的老兵,从而才有了这个艰苦卓绝的七中队。

    从某种意义上讲,萧副司令就是这六十三个人的保护神,是他们最可信赖和尊敬的长者,最慈祥的父辈,跟着这样的首长,你还有什么不能舍弃的呢?你当然要英勇献身,你可以为他去拼搏,更可以为他去死。这里面还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感恩戴德的问题,这里面有感情和理解所焕发出来的巨大的精神力量。强将手下无弱兵,这是自从有了军队以来的战争史上的一条铁的法则,而强将之所以强,除了他的谋略和智慧,更有他人格的感召力量,更有他和士兵的心心相印。

    老兵们没有多少言语,在跟萧副司令碰杯的时候,许多人的眼睛是湿润的,心灵的虔诚就像一面旌旗,在年轻宽阔的胸腔里猎猎作响。

    晚餐结束,萧副司令意犹未尽,果然豪兴大发,问教导大队的干部“就这么吃了睡睡了吃?”

    教导大队的干部赶紧说:“我们牢记首长的指示,出征不能没酒,酒后不能没歌,首长是不是先来一首飞兵奇袭沙家浜?”

    萧天英举起胳膊,蒲扇般的巨掌在空中挥了几挥,哈哈一笑,说:“唱那玩意儿干啥?都给我拢过来,一起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饭前唱歌调味,酒后唱歌壮气。今天借酒为你们壮行,高歌为你们打气。”

    然后就开唱,萧天英亲自指挥,重学员膛音爆发,唱得气冲霄汉。

    五

    夏玫玫和赵湘芗是在七中队的饭堂里认识教导大队的女兵们的。教导大队兵多官少,往往是一人多用。这次萧副司令来了,楚兰的胸前便挎上两架照相机,充当的是记者或者宣传干事的角色。

    晚会进行到高xdx潮阶段,赵湘芗意外地发现端菜的队伍也出现了女兵,有些好奇,便趁乱离开座位,跟到了厨房。

    厨房里烟熏火燎,一派繁忙景象。这里除了两个轮勺的火头军,居然还有四个女兵,有的在洗菜,有的在切东西。女兵们见赵湘芗进来,纷纷起立,不知所措地搓手或者傻笑。

    赵湘芗说:“我是赵湘芗,你们也可以叫我赵干事。不过眼下我是个剥削阶级,你们在这里忙乎,我在那里吃喝,很不道德呐。”

    一句话把女兵们逗笑了。女兵中最漂亮的一个抿抿薄薄的嘴唇说:“赵干事是客人啊,我们当然要为你服务。”

    赵湘芗说:“你们不也是从大队部来的吗,也算是客人吧。哦对了,我是远距离客人,你们是近距离客人。近距离客人就该照顾远距离客人,所谓前客让后客,是咱们中国的老规矩了。”

    女兵们又笑了起来,拘谨的气氛很快就消散了。

    楚兰照完了相,也到厨房里来帮忙。交谈了几句,赵湘芗便弄清了她们的名字:话务员兼图书保管员刘含笑,卫生班的班长丛坤茗和卫生员柳潋,放映员兼收发员黄敏。女兵们开玩笑说她们可不是什么客人,他们是大队部派来出公差的,是到七中队来当帮厨的炊事员兼服务员。赵湘芗听说过公差这个概念,但是以前只看见过男兵出公差,没想到这里还有女兵承担公差。

    柳潋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大队部除了当官的,剩下的差不多都是女兵,物以稀为贵,多了就不值钱了,就该来帮厨了。”

    楚兰说:“赵干事你是来逃酒的,一会儿首长们恐怕要喊。”

    赵湘芗说:“我已经吃好了,躲在这里休息一下。他们喊他们的,你们不要出卖我就行了。”说着,拖过一张小凳坐了下去。一边闲聊,一边欣赏女兵们操作。她发现这些女兵们操持七中队的家务十分熟练,饭桌上别出心裁地出现的野花,想必也是这几个女兵的手笔了。看来她们是经常来的。一问,果然是。七中队的老炊自豪地说,咱们七中队的大锅饭香,大队部的女兵节假日都爱来帮厨,是来跟咱学手艺呢,将来出嫁了在家里有地位。

    柳潋啐了老炊一声,说:“就你那手艺也值当一学?我们是来帮你提高品位的。不是我们监督包装,你做的那菜首长们恐怕都不敢消受。”

    老炊快活地笑了起来。

    赵湘芗同她们聊了一阵子,得知她们都是同年入伍的,年龄不大,但都是老兵,正好属于“下不为例”那一批。“下不为例”的典故来自六年前的接兵,当时因为有一批军队干部刚刚恢复工作,他们的子女在前些年耽搁了安排也耽搁了读书,中央采取了一个措施,把这些子女尽可能地接到部队当兵,于是乎进来了很多年龄极小的娃娃兵,部队感到麻烦,又掀起退兵热潮,家长们坚决抵制,中央主要领导人批示:这次不退,下不为例。

    赵湘芗感到奇怪的是,这些姑娘当兵怎么会当到这个偏僻的所在,问楚兰,楚兰只是笑笑。问丛坤茗,丛坤茗说是自己要求来的,就是要在艰苦的环境里锻炼自己。丛坤茗在讲这话的时候,正在往菜里配调料,表情十分自然,从她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做作的痕迹。调料确实配得很有讲究,色彩鲜艳,想必味道也是精美的。

    柳潋也说,当时的确是这么想的。

    赵湘芗问道:“那么现在呢,现在你们是怎么想的呢?”

    丛坤茗说:“现在也还是这么想的,艰苦和闭塞我们都是不怕的,可是年龄一天天的大了,就不能不考虑自己的前途了,总不能在这里当一辈子兵吧?像楚兰,提干报告都打了几次了,就是提不起来,而且现在把话说死了,提干是彻底没有指望了。”

    楚兰赧颜一笑说:“打了提干报告的也不是我一个,坤茗和柳潋都是打了几次报告的。我们这些人怎么说呢,说命不好属于唯心主义,可事实就是这么回事。”

    一旦打成一片,女兵们就不矜持了。

    一般说来,那些年头当兵的姑娘都还是比较受看的,譬如丛坤茗,就是个美人坯子,用夏玫玫和赵湘芗的眼光看,属于那种古典美,眉眼殊丽,形体轻盈,身段高挑,而且说话声音圆润,即使受军装局限,也依然透出尔雅的风采。楚兰应该算是文静型的姑娘,文静得有点像个容易害羞的村姑。身段没有丛坤茗那么高挑,但是比例恰当,曲线匀称。楚兰的皮肤白嫩细腻,小脸蛋上五官清秀,眸子清澈明亮,与人交谈的时候,虽然腼腆,但目光纯净,像个无邪的孩子。夏玫玫说楚兰有点像某个电影中的某位青春女孩,赵湘芗一时想不起来她像谁,但确实有点像个清纯的村姑。

    相比之下,柳潋就稍逊一筹了,柳潋的形象主要就吃亏在额头上,额头过于宽阔,嘴唇也比前两位姑娘的厚。但柳潋自有她的魅力所在,性格开朗,伶牙俐齿,谈吐机智,而且,几年之后,性感二字重新回到中国大雅之堂,就该对柳潋另眼相看了。

    柳潋说:“咱们这批人可真赶上时候了,刚出生的时候全国人民都在挨饿,想想那时候都不该到这个世界上来跟饿人们抢那点粮食。刚刚有粮食吃了吧,荒诞岁月又开始了,教室也成了战场,成天硝烟弥漫,十年寒窗咱们坐了八年晕车,好在学制缩短了两年。然后叫咱们下放,那时候也认了,下放就下放吧,咱们正好也没有什么文化,跟农民一比咱们还算是知识青年,广阔天地正好大有作为,所以十四五岁就当了农民。可是扎根还不到一年,老爷子们又出山了,照顾咱们这些没着落的子女,叫当兵。咱回过神来一想,不爱红装爱武装,这回可有机会保卫祖国了,咱们一定得好好干,像上甘岭里的女卫生员,把自己的青春和生命献给亲爱的祖国。可是还没等咱美梦醒来,一道命令下来,一律不从士兵中提干,咱想把青春和生命献给祖国,祖国还不稀罕,祖国叫咱们去考学,可是就凭咱们这点底子,别说考大学,再回过头来叫咱们重新考初中,我看能不能考得上都是问题。”

    赵湘芗说:“照你这样一说,是够不走运的了。可是我看你们并不悲观嘛,嘻嘻哈哈风风火火的,一个个还是挺精神的。”

    丛坤茗说:“我们什么没有经历过?我们才不悲天悯人呢。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该怎么干还怎么干,该复员就复员。”

    然后指了指饭堂方向说:“我们这些老兵,就七中队是革命的火种了。实话跟赵干事说,我们今天到七中队帮忙的五个人,也全都是榜上有名的干部苗子,现在都不算数了。他们刚来的时候,我们还不平衡过,为什么不给我们女兵建个培训队?部队建设需要他们就不需要我们啦?可是后来我们服了,这些男兵是让人敬佩,哪个人拉出来都是一条汉子。说起来不怕你笑话,五一节放假,大队统一组织去县城,到街上一散伙,女兵们全跟着七中队跑了。不是跟他们闹恋爱,是因为安全。小县城的小痞子特多,就咱这山沟女兵还挺招人的,但现在咱不怕了,七中队的学员真敢揍他们。”

    柳潋压低声音说:“赵干事你目测一下,丛坤茗是咱们这里的小美女吧?”

    赵湘芗笑笑说:“我看你们都挺好看的。”

    柳潋说:“不,赵干事你这话是安慰我了。人固有自知之明,我长得丑,跟丛坤茗一比就更丑。可是漂亮有漂亮的苦恼,到县城就她遇到的麻烦多。前些日子就是她在公园里引发了一场战争。你听说过凌云河和谭文韬吧,还有那个小个子常双群,就他们那几个人,充当了丛坤茗的护花使者,六个流氓还带刀子,都没有打过他们,最后跪在地上求饶。现在在县城里小痞子都知道贯山有个七中队,是惹不起的。”

    丛坤茗说:“赵干事,这事你可不能跟萧副司令说啊。萧副司令把他们当做掌上明珠,要知道他们打架那可不是好事。”

    赵湘芗感到自己已经受到这些女兵的信任了,很仗义地说:“不光是你们知道爱惜七中队,我赵干事也是他们的忠实的朋友嘛。”

    停了停又问:“你们说说,萧副司令怎么就那么神,一眼就认出了七中队了呢?”

    柳潋说:“嗨,这有什么奇怪的,七中队头上有一股气。你没看场上那架式,只要七中队往那里一坐,其他队再挺起腰杆也不行,虚的,没有七中队那种自信,头上没有那股气。七中队那群豺狼可狂了,才入队不到一个礼拜,就发起战争,打篮球把所有的学员队都打的七零八落,全大队组织的联队都没有打过他们。听说他们最近又在叫嚣,要组织bgc地区驻军锦标赛,要打遍战区所有的篮球队。”

    赵湘芗说:“这就有点欺人太甚了。他们凭什么这么霸道?”

    丛坤茗说:“都是好几年的老兵了,哪个是没打过百儿八十场球?千锤百炼了。再说他们炮手估距离估得准,命中率当然就高。”

    这时候夏玫玫端着酒杯进来了“赵湘芗你怎么不出击,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

    赵湘芗说:“我在听小姐妹们介绍七中队的情况。我的收获可是比你大多了。我想我可以写一篇小说了。”

    夏玫玫瞪大了眼睛,夸张地惊讶着:“是吗?你是不是挖到了什么爱情故事?”

    赵湘芗说:“与爱情无关,是关于战争的故事。这些女孩子都很纯洁,你不要在这里张口闭口爱情爱情的,要是萧副司令知道了你到七中队扇风点火,播种爱情的毛毛雨,恐怕要骂你毁我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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