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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过我一定尽力而为就是还有一层,金兄,你早早在心里记牢,谷唳魂的老父固然已经掌握在我们手中,且足以对他形成牵制,但如果他权当尚不知情,这牵制便无从发挥,我的意思你明白?”

    怔了怔,金经魁愕然道:“此话怎说?”

    望了一眼对面神态平静得几近悠闲的谷唳魂,陶云峰的呼吸不禁又急促起来,他口鼻之间吁吁的宛似拉着风箱:“前去掳劫他老父的人,一共有四个你、我、池通之外,就是玄三冬,眼下池通送了命,玄三冬窝里反,万一我们两人也横尸于此,则严渡根本不知道谷唳魂已知此事,在他及时通告谷唳魂而造成其忌惮之前,谷唳魂大可放手先干几场,这几场之差,说不定就是整个大局胜负之分了”

    猛的打了个寒噤,金经魁绝望的道:“这样说来,姓谷的是断断不会留我们活口的了,因为只要我们有一个活着出去,他就不能不承认他老父遭到劫持的事,由而便形同自缚手脚、梏桎加身,否则,即为大不孝——他不能做大不孝,却可先为刽子手!“

    陶云峰惨然一笑:“不错,我们就是他眼中的死囚了!”

    金经魁双目赤红,形容狞厉,有如一头凭河的凶虎:“决不能容他得逞,就算我们扯不了他,也要叫他背上一个千秋万世的骂名!”

    陶云峰沮丧的道:“没有活口,如何张扬?若有活口,谷唳魂便三头六臂,也不敢悖逆亲恩!”

    故意留出时间让陶云峰与金经魁打商议的谷唳魂,其实早就有他自己的算盘,人心总是隔着肚皮,既不是人家肚里的蛔虫,再怎么推敲斟酌,亦难得将另一个人的心思揣摸得和当事人一样清楚,现在,陶云峰与金经魁正是如此——他们自认老于经验,长于世故,因形导势的顺理判断,应该不会离谱,而且更是越想越惊悸、越算越悲观,他们却未料到,形势是一回事,形势掌握在人家手上,人家怎么定规,则又是另一回事了。

    玄三冬业已歇过气来,人一有了精神,便不耐烦像这么干耗啦;他靠近谷唳魂“旋地锥”扬天指地,虎虎有感的道:“谷老兄,这一阵我已缓过劲来了,你老兄也够慈悲的,竟然同样留出余暇给那两个王八蛋喘气,好,大家算扯平了,谁都不欠谁的,该再卯上啦!”

    谷唳魂侧走一步,极轻极轻的道:“玄兄,你记住,我们要留活口,至少要留住一个活口。”

    玄三冬不解的望着谷唳魂,也极轻极轻的道:“你没有搞错吧?谷老兄,这活口留不得,一留,你就等于拿着枷锁往自己头上套啦!”

    笑了笑,谷唳魂道:“对方也正是这么想,但我有我的计较,斗力斗智要在门道,三加三是六,五加一也是六,他们有他们的算盘,我却有我的手段!”

    玄三冬满头雾水的道:“反正我是听你的,你怎么说,我怎么办,谷老兄,只要不搬石头砸自家的脚背就行,是你的老爹捏在这干凶神手里,可当不得耍”

    谷唳魂胸有成竹的道:“放心,不会出差错,正像你说的,当前行事法则,与我老父安危有关,岂能莽撞?”

    “旋地锥”一紧,玄三冬低声道:“谷老兄,我向你讨一个便宜,还请你包涵则个!”

    谷唳魂道:“你说。”

    眼珠子向气息委顿的的陶云峰一转,玄三冬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只飞燕子交给我来打发,如今姓陶的不但飞不起来,连爬都难了,活该让我扬眉吐气一遭,姓金的却囫囵周整,他奶奶刀上功夫又来得个犀利,老实说,我有点吃他不住,谷老兄,咱哥俩便换个对象玩玩吧。”

    谷唳魂颔首道:“当然;但玄兄,困兽反噬,其势犹猛,却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玄三冬咧开嘴道:“飞燕子落了个跛脚鸦,看着不过一身霉气,两翅衰萎,两根手指头就能捏断他的脖颈,再到哪里发威去?不过我总防着就是,这老小子说不定有三分装样!”

    眼神一硬,谷唳魂的双刃斧铮然板转,声调也与他的斧锋同样森冷:“金经魁,陶云峰,时辰到了,这一阵便是生死论断!”

    金经魁暴笑一声,却是连自己也觉得这一声笑有些中气不足、意态低迷:“姓谷的,看你这份嚣张跋扈的劲道,似乎认为已经胜券在握了?我便老实告诉你,陶兄与我早就拚着豁出命去,捞得一个是一个,你们打谱拣现成,只怕没有那么称心如意!”

    谷唳魂阴沉的道:“你是色厉内荏,金经魁,我知道你已胆寒神栗,斗志消沉,摆出这一副欲待搏命的架式,不过做给人看罢了,你难道不想跑、不想逃?你难道不清楚你是如何力孤势单?陶云峰帮不上你什么忙,金经魁,他要不替你添累赘,你就算烧了高香!”

    心腔子在急速收缩,金经魁-目叱喝:“好个狗眼看人低的匹夫,一朝稍见得志,竟敢这般气焰高涨、目无余子?姓金的与姓陶的不是刚出道的夹生稚儿,更非那等挺不起脊梁骨的下三滥,是好是歹,我们包管接着,含糊的便不算是条汉子!”

    陶云峰也十分激动的嘶叫:“真是落虎平阳了么?谷唳魂,我能拿我几根肋骨换你肩上那两刀,便不惜用我性命同你相易——且容我与汝偕亡!”

    怪笑一声,玄三冬冲着陶云峰扑到,口里一边吆喝:“你就看开点,自家上路吧,没有人和你偕亡,只我送你一程,好去勿回!”

    转轮刀迎着旋地锥,一溜星火暴溅中,陶云峰脚下踉跄,却绕了一个优美的半弧抢到玄三冬左后侧角,刀芒猝映,逼得玄三冬贴地连蹿,锥起锥翻,算是挡过了敌人的这一招,那张圆脸上刹时透了青!

    谷唳魂淡淡一笑,淡淡的道:“困兽之斗,不可忽视,玄兄,陶云峰想拉人垫背,你可犯不上去充数!”

    旋地锥泼风打雨般穿刺飞舞,玄三冬的身形也同样疾走快掠,不稍停滞,而陶云峰临危不乱,闪挪回转间虽然幅度极小,却是准捷无比,刀随身动,宛如流月叠环,密集凌厉之至,看情形,这只飞燕子在受创之后,仍旧余勇不减,豪气可嘉,是有玉石俱焚、不求并存的决心!

    轻轻活动了一下左臂,谷唳魂肩头上的伤口起着痉掣,有股子火炙般的抽痛,鲜血早已浸透了他背肩前后的衣衫,在寒瑟的气温下,如今已形成半凝结的痂糊状,似粘不软的贴着肌肤,相当难受,但这点难受于谷唳魂目前面对的情况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不仅算不得什么,他更要摆出一副蛮不在乎的模样来表示根元未损——他明处轻视金经魁的斗志,暗地却丝毫不敢怠忽大意,姓金的就如同一头受了惊的悍狮,虽说锐势不足,胆气消磨,可是却依然是头狮子,是一头依然具有极大威胁力的狮子,一朝情况反转,局面变异,则这头狮子凶焰立盛,吃人咽肉,怕是半点折扣亦不打!金经魁目光凝聚,牙关紧咬,徐徐由鼻孔中呼吸一应付谷唳魂,他已有过一次经验,一次绝对不愉快而令人沮丧的经验,下意识里,他对谷唳魂有一种忌惮,那种忌惮好像总在无形间束缚着他的自信和尊严,他当然不可能公开承认心底的感受,他甚至连自己也否定这样的意念,然则事实终是事实,再次和谷唳魂对阵,这等挥不去、宛如蛆虫附骨般的窝囊反应又在萌生勃发,恨得他几乎把满口钢牙全错碎了!

    于是,双刃斧弹指向天,石屋里的灯火,反映出那一溜森蓝的寒芒倏然幻化成两抹弦月的朦胧,而朦胧的弦月刹时扩展覆罩,变为大蓬的光雨泻落!

    金经魁半声不响,手上的方头刀猝而挥现出一条匹练,一条浑厚晶莹,紫电迸溅的匹练;匹练围绕着他的身躯,人在匹练之中,空气撕裂的声音顿时有若冤魂齐号,厉魄悲鸣,而匹练舒卷,长龙也似长射敌人。

    月弧般的双刃散化为漫空的冷芒光矢,执斧的主子却骤然不见,明明看到斧身在旋舞,光影在变幻,明明看到瞬息前那模糊的形体、以及与斧柄相连的挥动臂膊,却只在这一眨眼的须臾里,权剩下一柄兀自纵横翻飞,竟无人操纵的单杆空斧——这俄顷间的怪异景像,不免令人毛发悚然,仿佛精灵在隐冥中挥展斧刃,又像煞恶魔的诅咒应验,最可怕的,却是金经魁聚其全功,施以“屠龙八刀”之华粹“天瀑伏龙”一式,这一式在倾力运展之后,却骇然发觉攻击的对象只是一柄空斧、一片虚幻的光影!而强矢已出,再也难以回收了。

    时空的运用,仅为一刹,高手搏命,往往一刹即乃永恒;谷唳魂的身形在其双刃斧弹飞的同时,业已利用对方全神贯注于斧刃熠闪的瞬间穿过匹练边缘,抢入敌人的盲点——也就是金经魁后肩当中的死角位置,由于金经魁视觉上的错误心象辨解的连贯差异,使他的攻击角度有了偏失,而将密集的锋刃向上扬起卷袭空中,忽略了执斧的正主儿只是借用内力抛斧运转,造成假象,本身已经抢入宜于制敌的盲点;而谷唳魂虽说利用力道的潜回与光影的幻觉炫惑了敌人,他这冒险搏击,亦非毫无代价,金经魁的刀刃凝成匹练,便是锋口与锋口融接无间的显示,刀刃在极快的转动流掠,看上去就仿似一道白虹,谷唳魂固然侧斜缩弓着身躯,以最小最窄的触面穿越,却仍然难保完整,当金经魁惊恐的觉察情态有异时,谷唳魂的背脊上已是豁开两条半尺长的血糟,皮开肉绽,深几见骨。

    搏镣的过程迅捷短促,成败的分野亦仅如曳星一闪,谷唳魂抓住这一刹的空间,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如戟,猛力戳点在金经魁腰眼部位的聚气穴上,但闻这位金八刀猛一声凄厉嘶吼,刀落人仆,竟是四肢拳屈成了一团!

    正与玄三冬拼斗中的陶云峰,睹状之下狂吼如啸,人在三丈之外,双臂抖翻,影子已到了谷唳魂头顶,转轮刀挥霍双切,形体却又倏而凌空横旋,眼看切向谷唳魂的轮刀脱手暴飞,直如两团陨月,斜斩随后跟至的玄三冬!

    谷唳魂大叫一声,不及示警,由下往上标蹿,掌挥似电,劈向那两柄后飞斜斩的转轮刀,劲力涌回中,两柄环状利刃只是激偏寸许,仍然挟着强锐的来势扑向玄三冬!

    听得谷唳魂那一声急叫,玄三冬已经起了警惕,眼中光环骤闪,串连成追魂夺魄的一对弧刃早到了近前,千钧一发间,他不朝上跃,不往侧翻,更不用兵器去磕击飞至的轮刀,一副五短身材猛缩骤团,在不及人们眨眼的一瞬里螺陀似的兜地旋转,只闻得一阵蓦起的刺耳钻响,寒月般的两圈光弧已击中山岩,在一片碎石迸溅中倒弹而起,嗡嗡吟颤着坠入黑暗——另一边,陶云峰居然盘膝稳坐在金经魁身侧,模样倒似老僧入定,浑然于物外了。

    在须臾的怔室之后,谷唳魂不由一头冷汗,他费力的移步向前,忐忑着低呼:“玄兄,玄兄,你听得到我的声音么?如果你尚有知觉,请回答我一声”

    沉寂了片刻,一团黑影开始在那里蠕动,又传来一阵-唔不清的音调:“我的亲娘竟是插在两块石根当中了谷老兄,麻烦你来拖我一把”

    谷唳魂心灵一宽,赶忙拖着两条腿凑了过去,目光瞥处,差点笑出声来——玄三冬的腿脚全露在地面之上,半片屁股也蹶翘着,只是前半个身子已没入土石之中,那光景,好像个活埋了半截的人,又像是挣扎着待从地府爬回阳世的还魂者,模样怪异,更透着滑稽。玄三冬的声音又闷闷的从地下响起,一面不停扭动下肢:“谷老兄,谷老兄,你来了么?烦你拉住我两只脚,使力朝外扯,我也在下头向后顶,两下一凑合,很快就能出来啦”伸手抓牢玄三冬那两只粗肥的足踝,谷唳魂不留意碰到了对方翘起的屁股,只听玄三冬痛叫一声,在下头吁吁喘着气:“轻点,我的爹,你千万放轻点,姓陶的飞抛过来的两把转轮刀,其中一把约莫片了我腚上四两肉去,火辣的痛得慌,一碰就像扯着心哪”谷唳魂谨慎的配合着玄三冬用力,经过好一阵近腾,才算把个玄三冬灰头土脸的从土石里拉了出来;这位“土儿遁‘出土的德性却真够瞧,不但满头面的灰沙,血糊淋漓的擦破了好几处脸皮,半个脑壳还罩在他手上”旋地锥“的特大号护手内——人一站起来,不稳的摇晃着,却如释重负般长吁一声:”总算是重见天日了谷老兄,这一场恶斗,咱们似乎是赢啦?“谷唳魂笑了笑,显得颇为疲乏的道:”却是赢来不易,连你都差一点困于九地之下,回不了头“

    打了个哈哈,玄三冬抹了把脸:“这座鬼山岗,遍地岩石,本来就不适宜用我的遁地术,我是他娘情急之下,才三不管硬钻一通,哪知钻是钻进去了,却只进去一半就被下面两块石根卡牢啦,要不是老兄你帮我一把,待要出来还真不容易哩!”

    谷唳魂审视了一下玄三冬钻入的地方,又伸手摸了摸,不禁咋舌:“乖乖,足有两寸厚的石面,你竟然仍能在那么短促的时间内一钻而入,这份功力,实在非同小可!”

    玄三冬嘿嘿笑道:“也叫逼急了,谷老兄,若是再慢一步,姓陶的那两轮破刀,大概就要将我横切四段-,他娘个皮,这老王八蛋可真狠着哪!”

    说着,他恶狠狠的瞪了过去,却又猛的睁大双眼,又迷惑又恼怒的道:“咦?姓陶的莫不成还有闲情逸趣空下来运气调息?瞧他那副悠闲自在的德性,好像吃了瘪的是我们一样!”

    谷唳魂眼神黯淡,微微叹息:“他已经死了,玄兄。”

    呆了呆,玄三冬定定望着盘膝不动的陶云峰,有些愕然道:“死了?怎么死的?刚才还他娘活神活现,张牙舞爪的待要取人性命,怎的这一转眼就断了气?人若要死,该横着躺下才对,姓陶的偏学那老僧入定,盘膝打坐,其中会不会有花巧?这老小子说不定在唬弄我们”

    摇摇头,谷唳魂道:“死人活人,我一眼就能分明,错不了,生死之间,不独差那一口气,有形态上的区别,而且韵息间也总有那么一点不同;陶云峰的死并不足奇,先前他与我拚斗之际,业已肋骨折断,内腑受创,可能在经过剧烈动作后逆血回涌、断骨反插于心肺,才造成了他的猝死玄兄,人要挑哪一种姿势去死,亦由各人所好,正如穿衣戴帽,偏爱自有差异,他愿意坐着升天,是他的喜好,总之人死了没错,你就犯不上嫌他躺着还是坐着了“

    尴尬的干笑着,玄三冬一指拳屈在地下的金经魁,放低了声调:“那姓金的,可也升了天?”

    谷唳魂道:“不,金经魁还活着,只不过,呃,活得有点痛苦罢了。”

    玄三冬又望向那和死人差不多的金经魁,不解的道:“你的意思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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